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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如凝固了一般,只聽見客廳里座鐘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一聲刺耳的鈴聲響起,把眾人嚇了一跳。侯衛東趕緊接了手機,看號碼,是洪昂的電話。
洪昂道:“衛東,大局已定,寧即將出任市委書記,這是嶺西歷史上第一位女性市委書記,罕見。”
侯衛東拿著話筒走到了陽台上,低聲道:“那誰當市長?”
“據說是楊,當初省委有意外派幹部過來當市長,可是寧也是從省里派下來的,對沙州情況還不是太熟,因此考慮用一個對沙州比較了解的幹部。”洪昂電話時聲音很是愉快,道:“調動幹部就是遷一發動全身,這一下,沙州的幹部將要動一番了。”
“你有什麼安排?”
洪昂笑道:“這個說不準,要等到兩個主要領導安排結束以後,才輪到我們這些副職。”
洪昂與趙東的關係非同一般,這一段時間總是在嶺西活動,聽其聲調,肯定也有了相應的安排。
職務升遷,素來是官場人物最有興趣的話題,也是官場人物永恆不變的話題。只是侯衛東心情實在不佳,對這個話題也沒有多大的興趣,他儘量控制住情緒,與洪昂有問有答。或許是洪昂情緒挺不錯的原因,他沒有聽出侯衛東話語中的勉強意味,又聊了一陣,這才結束了通話。
此時不管是寧玥當市委書記,還是楊森林當市長,都和侯衛東沒有什麼關係,他也沒有太大的興趣。
走回客廳,他將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然後將手機放在桌上。
侯永貴和劉光芬進屋談話,轉眼就過了一個多小時,侯家兄妹在屋外等著,寬闊的客廳原本空氣通暢,此時只覺得無比煩悶。
接近十二點,房門打開了。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房門口,最先走出房門的是侯永貴,他眼睛有淚痕,臉略有些浮腫。劉光芬跟在身後,相較侯永貴來說,她顯得更加鎮定。
“別喪著臉,得壞了病,哭也沒有用,我跟你爸商量好了,從今天開始,我們全家一起治療。”劉光芬是強自鎮靜,說著說著,也就抹起了眼淚。
侯衛東道:“媽,我們家有錢,要找全國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來治病,實在不行,我們到國外去。”
劉光芬抹著眼淚,道:“我現在活一天就是賺一天,你們每周都要回來看我,我的孫子孫女也要回來,讓我帶個夠。”
母親的勇敢,基本上符合侯衛東的預想,可是當母親說出了“活一天就是賺一天”之時,他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既為母親自豪,也深感痛心。
侯永貴認真地道:“衛東,火佛煤礦我就不去了,你要找人守著,何紅富人能幹,但是必須得有人壓著他,否則日久生變。”
侯衛東眼下沒有心思去想火佛煤礦的事情,道:“何紅富跟了我這麼久,沒有什麼大問題,暫時就讓他負責,我找個財務人員去監督就行了。這事不是當前的大事,爸爸就不用操心此事,你安心陪著我媽。”
劉光芬強作歡顏,道:“我就到嶺西第一醫院,那裡的技術很不錯了,衛東,你趕緊到嶺西買一套大房子,衛國、蔣笑,小英、何勇,你們每個星期都要來看我。”
她又道:“今天一家人都在,我們先去吃午飯,然後找個專業攝影師,我們多照幾張全家福。”
以前,劉光芬是全家的主心骨,有了劉光芬,侯家才是完整的侯家,才是侯衛東永遠溫馨的夢。
如今,劉光芬得了重病,她更是全家的凝聚力所在,因此,當她提出吃飯以及照相的要求,所有人都圍繞著他的指揮棒在轉。
請專業攝影師的任務交給了小佳,小佳開車出去之時,侯衛東交待道:“你一定要找最好的攝影師,我媽的意思是想留下最後的記念,還有,你回來以後,要把小囝囝也帶過來。”
蔣笑則承擔了預訂伙食的任務,她在刑警隊搞過內勤,對各個飯館比較熟悉,按照劉光芬“吃好、不貴”的要求,她親自開車,到郊外去找農家樂。
蔣笑和小佳領命而去,侯家人全部圍坐在沙發上,劉光芬看著生龍活虎的幾兄妹,禁不住悲從心來,又不願意讓兒女們太悲傷,便到了衛生間。關了門,暗自落淚。
侯衛東知道母親的心思,她是要趁著在人世間的最後時光,與家人聚在一起。他暗道:“小丑丑和小小丑丑也是我媽的孫子,如果她能看見這兩個小傢伙,肯定即意外又生氣,更會開心。”
這只能是個想法,不管是從家庭還是從生活來說,那一個家庭絕對不能出現的,最好的狀態就是生活在一個平行的空間裡。
世界開了一扇門之時,也就關了另一扇門,每個人都不會太特殊。
經過十年奮鬥,侯衛東也算得上是功成名就,各方面都走上坡路,但是,他最愛的母親卻意外得了病,這個病,或許是金錢、權力都治不好的。
子欲孝而親不在,人生最大的遺憾莫過於此。
以前聽過另一句話,叫做“盡孝在趁當時”,這一句平常話,此時如鐵錘一樣敲擊著他的心靈深處,讓他痛在心靈的最深處,無法用語言表達。
過了半個小時,蔣笑打回電話,道:“我選了一個地方,在郊區,名字叫做漢湖,有山有水。我們在那裡吃飯,然後就在漢湖照相。”
劉光芬道:“與其到漢湖,我們還不如到益楊的沙州學院,那裡也是有山有水,小三還有房子在那裡,我要到火佛煤礦去看一看,那是你爸退休以後呆的地方,我還要到上青林去看一看,那是小三工作的第一個地方。”
侯衛東不想走這麼遠,道:“有山有水的地方多了去,何必到沙州學院。”
劉光芬聽了,道:“小三和小佳是在沙州學院讀書,沒有沙州學院就沒有小三的今天,我就想到益楊走一走,到沙州學院去照相,看一看我家小三曾經學習和生活過的地方。”得知了病情,她猛然間特別懷舊,也格外珍惜所剩不多的時間。
侯衛東只能道:“好好,你願意到那裡都行。”
最後,一家人就在新月樓前的水陸空吃了午飯,然後將專業攝影師接了過來,在新月樓前照了些相。
侯衛東擔心母親累著了,在新月樓照完相,又勸道:“媽,我們就不去益楊了,你回去睡午覺,下午我們一家人再找地方玩。”
劉光芬現在恨不得每分鐘都和自己的兒女在一起,道:“我不累,身體也沒有問題,你們要把我當成好人看待,別刻意照顧我。走,我們今天到益楊縣去走一走,明天我們一家人都請假,一起到吳海縣,以前生活、工作過的地方,我都想去走一走。在吳海,我們一家人玩兩天,然後安安心心到嶺西去做手術,即使我死在手術台上,也就不會留遺憾了。”
侯衛東怒道:“媽,你說些什麼,我們全家人一起,一定要將你的病治好,你千萬不能灰心。”
最後,還是按照劉光芬的要求,一家人開車前往益楊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