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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不回家,跑那裡去了。”劉光芬臉上掛著笑,但是她背對著侯衛東,沒有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侯衛東以為媽媽真的生氣了,便走了廚房,手搭在媽媽的肩上,笑道:“我剛從益楊縣人事局出來,綜合幹部科的人給我說,讓我七月十五日去報到。”
劉光芬這才滿臉是笑,高興地道:“我還以為有了媳婦就不要老娘了。”她從冰箱裡取了出一盆魚,魚是老大上午送回來的,剛殺了,還很新鮮,就利索地刮鱗、砍成大塊,然後用鹽碼好,她一邊動手,一邊問道:“分到哪裡?”
侯衛東見廚房裡還有一盆滷好的排骨,就拿了一根肉最多的,在廚房裡津津有味地啃了起來,從七月一日到現在,這幾頓都沒有吃好,讓侯衛東食慾大開,他滿嘴是肉,含糊地道:“據說還沒有定下來,報到的時候才知道。”
劉光芬是小學教師,她最驕傲的成果是將三個孩子帶得身體健康,心智成熟。
丈夫侯永貴當兵十多年,三個孩子都是劉光芬一手拉扯大,如今,老大侯衛國是吳海縣公安局刑警大隊的骨幹,老二侯小英是絹紡廠的會計,老三眼看著也要工作了,三個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她的心肝寶貝,但是從內心深處來說,她更疼愛從小就調皮搗蛋的侯衛東。
侯衛東青春期時是個叛逆青年,經常出去打架,劉光芬是公安家屬,耳濡目染,就總是擔心小兒子在社會上跟著流氓學壞,時常睡不著覺。
眼看著三個子女都長大成人,劉光芬的頭髮也在不知不覺地白了不少,不過,她的心思沒有白費,小兒子侯衛東自從上了大學,仿佛立刻就懂事了,調皮的小兒子居然成了學生幹部,還在大三入了黨。
當聽到兒子入黨的消息以後,侯永貴和劉光芬兩口子特意買了一大腿羊肉,專門讓老大侯衛國開車,把小兒子從沙州學院接了回來,還讓女兒、女婿都回來。侯小英急急忙忙地回到家,聽說是為了慶祝弟弟入黨,哭笑不得,道:“爸,你偏心,我考上大學,你都沒有這麼高興。”侯衛東姐夫是絲綢公司的中層幹部,他很是理解,“浪子回來金不換,也難怪爸、媽這麼高興。”
一家人就借著小兒子入黨的緣由,美美地吃了一頓。
劉光芬看著兒子狼吞虎咽,就道:“從沙州回來了,小佳家裡的意見如何?”侯衛東在心裡痛了一下,就裝作無所謂地態度,平淡地道:“小佳的父母不同意。”
劉光芬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她看了看兒子的臉色,生氣地道:“我兒子條件不錯,他們憑什麼不同意?”
侯衛東又在心中苦笑了一下,顯得很是豁達,道:“沙州是地級城市,益楊和吳海都是縣疙瘩,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小佳父母不願意小佳嫁給縣疙瘩,確實是人之常情,情有可願。”
“再說小佳是獨生子女,小佳的父母想把她留在身邊,實在是無可非議。”
對於侯衛東和小佳的婚事,劉光芬作為男方家長,抱著兒子喜歡她就喜歡的態度,見任其發展,不過,這種結局早在她的預料之中,見到兒子回來之後,眼神中深藏著淡淡的憂鬱,就想著如何勸解兒子,可是她想好的勸解之詞兒子都說了出來,她便放下心來,道:“男子漢大丈夫,只要有本事,何愁找不到老婆,你哥都二十八歲了,都沒有急著找老婆,你也不必著急,當務之急是把工作干好,你是男的,拖個三五年再考慮也不遲。”
兩人正說著,外面傳來一陣汽車聲,一輛普通的黃色吉普車停在了樓下,車上跳下來了一個身穿茄克的年輕人,他和侯衛東長得很象,只是比侯衛東稍胖一些,頭髮短直,頗為精神。
此人侯家老大侯衛國,他走路極快,進了屋,聽到侯衛東喊了一聲哥,便道:“小三子什麼時候回來的,和小佳父母見面沒有,分配到哪裡?”問了三個問題,不等侯衛東回答,便走到冰箱前,從冰箱裡端出來一盆涼水,一口喝了半盆。
每年夏天,劉光芬都要在冰箱裡凍上冰糖檸檬水,為三個孩子們解暑,這也是侯家過夏天必備的清涼飲料。
第18章 跑斷腿(五)
劉光芬站在廚房門口,看見侯衛國大口地牛飲,便責怪道:“才從外面回來,不要這樣喝,腸胃受不了,不聽話,以後就不凍了。”侯衛國正要把檸檬水放進冰箱,劉光芬又道:“不要放進去了,你們爸爸等一會就要回來,他不能喝得太涼。”
這時,樓下又傳來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劉光芬走到窗口,果然是老頭子回來了,她就大聲喊道:“小成,你回去的時候,順便給侯小英說一聲,讓她晚上回來吃飯。”
坐在駕駛室的是一位年輕人,就伸出頭,道:“劉老師,又弄啥子好吃的,怎麼不請我?”
“上來嘛,只怕有些人不敢?”
年輕人新婚不久,已是典型的粑耳朵,他笑道:“算了,劉老師心不誠,不是專門請我,改天再來。”
“什麼時候把新娘子一起叫過來吃飯。”
“要的。”
隨著汽車的發動,一個穿著警服的中年人走進了屋裡,他看到侯衛國和侯衛東兩兄弟都在,一邊問,“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一邊走到了桌子旁,拿起盆子,一口氣喝得精幹。
中年人正是侯衛東的父親侯永貴,他是吳海縣公安局的老所長了,精於業務,很有些威信,歷任局長都很信任他,只是他沒有文憑,又有些倔,所以,當了十多年所長,仍然是所長。
侯永貴從當兵再到當警察,習慣了穿警服,他回家也不換掉警服,只是把上面的風紀扣子鬆開,這表示已經到家了。劉光芬就把放在桌上了的那盆檸檬水給侯永貴端過去,道:“才從冰箱裡拿出來的,你少喝點。”侯永貴卻不言語,接過檸檬水,一口就喝乾幹了。
劉光芬無可奈何,道:“有其父必有其子,當爸爸的也不做好榜樣。”
侯永貴坐在沙發上,把今天的報紙翻了翻,放下報紙,對著侯衛國道:“你們刑警隊幹什麼吃的,這半年吳海發了三件大案子,一件都破不了,依我看,刑大那一批學生,還是嫩了點,也不吃苦,想當年,我們為了一件案子,穿件破棉襖,一蹲就是一個月,洋玩意有時還不如土辦法管用。”
“專群結合、土洋結合,這是有道理的,你回去給周大隊說,老傳統不能丟。”他又道:“我就想不通,尹局就怎麼讓你們瞎折騰,車子你們刑大最多,每個中隊都有兩台車,設備也是最好的,聽說你們刑大中隊長以上都配得有BP機,還是中文的,依我看,花這些錢,不如發動群眾,早就把案子破了。”
侯衛國是刑大中隊長,他是沙州警察學校畢業的,算得上吳海公安局的學院派,而其父親則是典型的本土派,兩人在家裡的爭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立刻反駁道:“爸,你的觀念老了,難怪跟不上形勢了,犯罪分子很多都有車,我們刑大沒有好車,如何能抓得住人,用BP機的好處就太多了,不管你在什麼地方,傳呼台都能找到人,我們周大隊下了死命令,配了BP機,二十四小時必須隨喊隨到,你們所里能不能做到這一點,爸,剛才的話在家裡說說可以,別在外面去說這些事情,免得人家說你沒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