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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也抽了幹警輪流到學習班來,今天恰好是周強在學習班值班,見到侯衛東進來,立刻饞蟲大動,跟著進了屋,道:“侯鎮,今天你初來學習班,我們學習班準備給你接風。”
侯衛東是極為聰明的人,對周強也極為了解,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思,道:“接風就算了,你們堅守崗位這麼多天,我來犒勞大家。”
這時,打牌的幾個人也停了下來,這幾人都是上青林的年輕人,其中一個是當年修公路的積極分子,見到侯衛東過來,站起來道:“侯哥。”
“林勇,你還差多少錢?”
林勇長著精明強幹的相貌,此時卻滿臉沮喪,道:“我貸了五萬,加上東拼西湊的六萬塊錢,總共投了十一萬,現在丟在水裡,泡都沒有冒一個。”
侯衛東深表同情地拍了拍林勇,道:“現在幾千存款戶等著取錢,鎮裡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今天先不想這事,我請大家吃燒雞公。”又對一旁的周強道:“周公安,麻煩你跑了一路,讓張家館子殺三隻雞,午餐時間用大盆子端下來。”
周強就笑著跑去安排伙食。
晁胖子也出現在門口,他是原來的副鎮長,因為嫖娼被免職,他管過基金會,趙永勝就讓他來協助鍾瑞華,晁胖子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在二樓上鋪了一張床,每天來上班只做三件事,打牌、吃飯、睡覺,肚子長得比原來當領導時還要大。
此時到了吃晚飯時間,他就從樓上下來,正好聽到侯衛東的安排,道:“侯鎮,光吃燒雞公不過癮,再來二箱啤酒。”
侯衛東對這位生活頹廢、意氣消沉的老領導抱著三分同情,指著其肚子開玩笑道:“老領導,你該減肥了,再胖下去就容易得三高。”晁傑無所謂:“人這一輩子,無非是為了兩個巴,上面嘴巴,下是雞巴,我從來不節食,能吃就要吃,能日就要日。”
熱氣騰騰的燒雞公端亓學習班,侯衛東也讓七個人坐在院子裡,他對林勇等人道:“這是我私人請客,事情歸事情,友情歸友情,你們也別客氣,放開肚皮吃,只要遵守學習班的制度,你們輕鬆,我們也輕鬆。”
在學習班,林勇他們兩、三天才吃到一回肉,肚子早就空蕩蕩了,他道:“侯哥,你到這裡來,我們絕對不會讓你為難,只是我們幾人確實有現實情況,不是存心賴帳,希望鎮裡能考慮實際情況。”
侯衛東為了穩定他們的情緒,特意和他們坐在一桌,道:“我二姐在益楊縣學習班,二姐夫在吳海縣學習班,唉,這是大氣候,確實不怪我們基層幹部。”他一邊吃,一邊說,“現在怨天尤人沒有用,關鍵是要想辦法還錢。”
林勇曾經在外面做些小生意,在上青林也算是有錢人,這次回家開煤礦,實在傷透了腦筋,他知道侯衛東實力雄厚,道:“侯哥,我們那個小煤礦至少七、八十萬,資源也比較豐富,接手就可以經營,你有沒有興趣,打八折賣給你。”
第194章 別了青林(下)
對於林勇的建議,侯衛東有些心動,可是他並不準備馬上答應,在這種情況下賣下林勇的煤礦,說不定賺錢之後就會惹來不愉快,再說煤礦即使能賺錢,可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賺錢,卻是一個未知數。
侯衛東想買煤礦,卻也不急於下手。
學習班一派熱鬧,桌面、地上燒雞公的殘渣還沒有收拾,接班的人員就陸續到來,組長就是辦公室主任歐陽林。
歐陽林情緒不佳,低聲道:“侯鎮,能不能把苟林調出我這一組。”
苟林是和歐陽林一樣,也是分到青林鎮的大學,侯衛東比他們兩人還要稍晚一些。
苟林從大學畢業以後,陰差陽錯地分到了鎮政府,而他的同學不少分到省里、市裡的大機關,在他的心目中,鎮政府也就是居委會一樣的性質,一群老大媽看守著光溜溜的辦公室,因此對於學校的分配極為不滿。
初到青林鎮之時,心態沒有調整過來,也就在行為舉止中肆意表達了對不公正分配的不滿,遲到早退、怪話連篇等等大學生的特點被他原樣照搬,鎮政府雖小,卻是五臟俱全,官味也俱全,苟林盡情表現三、四次,就迅速被趙永勝、秦飛躍棄之於農技站,從此不拿正眼看他。
在官場生活中,經常被領導批評的人,境遇並非最糟糕,那種被領導們視之如空氣,放之於高閣的人,才是官場中的出局者,沒有特殊機緣,很難再往上升了。
苟林經就是這樣一個失敗者,經過數年光陰,他早已對官場喪失了信心,此時已經通過了助理會計師的考試,正在全面複習,準備考取註冊會計師,如果考上了註冊會計冊,他就將走了新生之路。
因此,苟林被分到歐陽林小組以後,對工作根本不上心,成天就捧著厚厚的考試書,比高考之時還要努力。
身為小組長的歐陽林自然不喜歡這樣的組員,面對著情緒越來越激烈的學習班學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故此要求換人。
侯衛東對這其間原委也很清楚,他勸道:“我也理解苟林,他和我當初修路一樣,都是在自救,只是方式不同,我們都是從大學出來的,對他多一點理解。”又道:“我剛才請這幾位學員吃了燒雞公,估計今天晚上很平靜下來,我的電話也二十四小時開機,你隨時可以與我聯繫。”
歐陽林神情這才放鬆一些,“侯鎮,學習班是違法行為,我建議還是早點撤掉,若出了事,誰了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侯衛東對此也無奈,只道:“我還想早些結束這一趟渾水。”
從學習班離開,不緊不慢地朝糧站的宿舍走去。
老刑仍然在花園中忙碌著,見到侯衛東進來,面露喜色地道:“侯鎮,快來看我的新品種。”老刑的盆景以前多是羅漢松,前一次意外的買賣,讓他嘗到了甜頭,上青林山上森林繁茂,有不少可作盆景的老樹根,老刑就帶著鋤頭和砍刀,時常出沒在大山中,還真給他找到了不少好品種。
侯衛東一直喜歡喝茶,喝茶與賞花品石向來是密不可分的,他泡了一壺青林春茶,就在院子裡看著花花草草。
老刑談興甚高,“我準備到嶺西去開一個盆景店,憑著上青林的絕好資源,應該能夠創出名堂。”他眼光中閃爍著激情,與往日的修身者的淡漠大不一樣,又感慨道:“以前一心想當官,被免職以後就心如死灰,現在總算知道自己還有點用處,並不是吃閒飯的廢人。”
老刑的背略為佝僂,此時卻挺立得筆直,他從副局長的高位莫名地跌落了下來,十幾年來就靠著養花弄草來修身養性,存著過一日算一日的心思,可是五千塊錢的意外收入,給他打開了一道窗門,窗門以外是另外的一個世界。在這個新世界裡,行政級別以及官場職務不是評判一個人的唯一標準,金錢,這個以前的資本主義世界的魔鬼,搖身一變成為判別一個人成功的標準之一。
對於大都市的新時代人物來說,他們早已適應了這個標準,所以經濟最發達的珠三角曾有一種傳說:“如果你不好好學習,只能去當幹部”,但是這個標準對於老刑這樣的老派人物來說,卻是猛然間發現的另一扇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