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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小屋,侯衛東連忙端茶倒水,小佳從手提袋裡拿了水果,嗔怪地道:“我就知道你沒有水果,還得從沙州給你帶來。”
蒙厚石雖然與朱建國是老友,卻也沒有貿然帶著蔣笑與小佳去找朱建國,而是在省黨校暫時休息,然後等著一起到靜園吃晚飯。
聊了一會,侯衛東心裡記掛著稿子,主動請教道:“秘書長,您看一看我這一篇稿子,有問題沒有?”
蒙厚石閒著無事,客氣兩句以後,便接過了稿子。他看得很認真,看完以後,將稿子放在桌上,道:“衛東,稿子不錯,是一篇優秀的畢業論文。”
“寫是寫完了,心裡還不踏實,秘書長幫我提點意見。”
蒙厚石摘下眼鏡,道:“我要提兩個問題,第一個,文章中的大部分觀點我都同意,可是我認為全賣光還是太偏激了,諸如天燃氣、自來水這些關係到萬千家百姓的企業,還得由國家來控制,這些公益產品是生產生活的必需品,必須得掌握在政府手裡,這是對沙州人民負責,也是對企業的制約。”
侯衛東反問道:“公共產品就不能由私人或私營企業來經營?”
蒙厚石道:“我覺得還是由政府來經營公共產品更穩妥一些,作一個不恰當的例子,如果由私人經營自來水,那一天質量不合格,引發了事故,必然會涉及到很多人,私營企業能承擔這個責任嗎,況且,我們的政府絕對不能將主動權交到這些企業手裡,這也是槍桿子理論在生產生活中的應用。”
“衛東,要記住,革命不是請客吃飯,即要講人權,又要講手段,手段就是策略,否則怎麼能夠保持全社會的穩定,不穩定,受苦的還是人民。從這個角度來說,國家必須要掌握經濟命脈。”
侯衛東點了點頭,算是對蒙厚石的看法表示了一定的理解,道:“看來對公共產品還得另外界定,讓我仔細考慮。秘書長,你剛才說的是第一個,那麼第二個是什麼意思。”
蒙厚石這前幾十年經歷過共和國的風風雨雨,未必比侯衛東聰明,但是看的東西絕對比侯衛東要多一些,特別是經歷過文革時代,對國有這兩個字很敏感,道:“從文章里我看得出來,你是徹底的賣光派,這個賣光派是要被罵的,對下,涉及到全市不少老百姓,稍有不慎,就會引起風波,對上,還是理論界的風險,理論界素來對國企改革有爭議的,你這種副廳級幹部,實在沒有必要湊這個熱鬧。”
說到這裡,他回想起文化大革命無限上綱的做法,不禁有些不寒而慄。“我再問一句,這篇文章是用來作什麼?如果黨校的畢業論文,那就沒有什麼。”
侯衛東實話實說,道:“這是嶺西日報的約稿。”
“如果是用在報社,我建議你要慎重,這篇文章很容易被扣上國有資產流失的大帽子,往深里說,你這是挖社會主義牆角,是西方反華勢和平演變的一部分。”
侯衛東確實沒有想這麼深,道:“這就是一篇關於國有企業改制的文章而已,不至於上升到政治高度吧。”
“你錯了,理論向來都和權力聯繫在一起的,誰掌握了理論,誰就掌握了權力,在文革里表現得很淋漓。”
小佳和蔣笑坐在角落裡,兩妯娌關係倒是不錯,也不知說到了什麼話題,“咯、咯”笑個不停。她們是女人,交談的內容更多是風花雪月,對於蒙、侯兩人這類交談,即沒有能力也沒有興趣。
對於侯衛東來說,他一直認為蒙厚石就是人脈關係厚重的秘書長,今天一番談話讓他有些刮目相看,想了想,仍然堅持道:“關於公共產品的內容,我還得認真修正,至於是否被扣帽子,我認為無所謂了,畢竟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沒有以前那麼嚴重。”
見侯衛東有主見,蒙厚石也就不多說了。
等到了五點鐘,侯衛東和蒙厚石等人一起來到了靜園。
進門,就見到沙州市委副書記楊森林正在釣魚,他見到來人,道:“蒙叔,你來了。”
又對著侯衛東點頭,道:“衛東,你好。”
侯衛東見到了站在小池塘邊釣魚的楊森林,表面上大家客氣又親熱,他內里卻稍稍覺得有些不太自然。
楊森林來到益楊當縣委副書記之時,侯衛東還是益楊開發區主任,如今一人是市委副書記,一人是副市長,也算是頗有淵源。另一個方面,儘管兩人認識近十年,頗有淵源,可是關係卻總是不咸不淡,談不上密切,也沒有矛盾。如今,兩人因為蒙厚石的原因而走到了一起,真是山不轉水轉,有些人,有些事,在未經歷之時還真是難說。
而楊森林看見侯衛東,心裡又是另一番滋味,朱建國在他眼裡就是伯父,也是屬於自己的一塊地盤,如今年輕氣盛的侯衛東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撞了進來,這讓他有些鬱悶。
不過他還是很理智,能和侯衛東搞好關係,也不是一件壞事,所謂政治,就是將敵人越弄越少,將朋友越弄越多。
第742章 靶子(上)
省長朱建國在嶺西就是明星臉,普通老百姓絕大多數不認識居委會主任,但大多數都見熟了朱建國的長相。如此一來,微服私訪就成了困難之事,或者說是一種奢求。
在當今的政治理念之中,清官意識早已經成為了被批判的對象,但是在人群中仍然有著對清官的集體潛意識,既然攔不住快速飛馳的轎車,到固定的衙門去喊冤也就不失為一種選擇。如今上訪群眾喜歡跑首都,除了現實的政策導向之外,也還有著文化淵源,而且這種文化淵源更加久遠,更加具有生命力。
朱建國進入靜園之時,將尋常的西服脫掉,換上了沒有標牌的茄克。在嶺西,大公司老總們在閒時喜歡穿唐裝,以示高雅,而高級領導反而不太喜歡在公共場合穿唐裝,更喜歡用休閒茄克。
朱建國見到侯衛東,第一句話就是:“侯衛東,最年輕的縣委書記。”
侯衛東此時已經沒有了第一次見高志遠那麼激動,他內心平靜,表情卻如春天般溫暖,當朱建國伸出手來之時,他上前一步,微微彎腰,雙手握住了朱建國寬厚有力手掌,道:“朱省長好。”
他沒有在私下接觸過朱建國,因此還採取了觀其言察其行的態度,恭敬有加,卻張馳有度,並沒有過於親密和討好。
蔣笑道:“朱伯伯好。”
朱建國上下打量了蔣笑,道:“你這丫頭,怎麼不到省城來,我又不是座山雕,你怕什麼?”
蔣笑小時候長期在蒙家出入,與朱建國甚為熟悉,只是朱建國調入省城以後,才漸漸少了接觸,她在讀幼年之時,看了林海雪原,就叫朱建國為座山雕,當時朱建國已是縣委書記了,為此,蔣笑還挨過打。此時,朱建國提起了舊事,讓蔣笑忘記了站在面前的是省長,仍然是以前的朱伯伯。
朱建國的愛人是嶺西一所重點中學的校長,挺嚴歷的老太婆,伸手取出一個小盒子,道:“這是一套小銀器,給我侄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