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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軍區唐山抗震救災前指召開會議,總結半月來工作。萬海峰副政委小結摘要如下:參加救災部隊共計10萬人,包括北京軍區、瀋陽軍區、空軍、海軍、鐵道兵、工程兵等部隊。截至8月10日,共救出群眾12245人……

    在那些緊張的日子裡,纏繞著黨政領導和救災部隊指戰員們的最嚴重的問題,還是那些被壓在廢墟中的倖存者的生命。搶奪生命這壓倒一切的任務,落到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數萬名年輕士兵的肩頭。準確地說,除震區內的約兩萬軍人以外,最早進入唐山的部隊,是河北省軍區駐灤縣某團和駐玉田縣的北京軍區坦克某師步兵團一營。7月28日中午12時,一營已乘車趕到唐山市新華旅館的廢墟前。「戰士們都驚呆了!」當時任該營教導員的李福華回憶說,「誰見過這麼慘的情景啊。滿地的死屍、腦漿、血……幾個小鬼嗚嗚地哭起來。

    我急了:『哭什麼!快救活人吶!』我自己喊叫的聲音都在發抖,變了調子……」「我們出發時想得太簡單啦,別說大型機械,就連鐵鍬都沒帶幾把。戰士們就憑一雙手,去扒碎石,掀樓板,拽鋼筋!」李福華忘不了戰士們竭盡全力而又一籌莫展的痛苦情景。到處聽得見呻吟,聽得見呼救,可是樓群的殘骸像山一般鎮壓著無數一息尚存的生命。有一個小伙子,僅從樓板的裂口中伸出一個腦袋。他喊著:「救救我吧,解放軍。救救我吧,解放軍……」戰士們卻無法把那樓板抬高一寸。他們含著淚,聽那小伙子一遍遍機械地喊著,喊聲越來越弱,越來越弱,嘶啞,消失……旅館一角,戰士們聽見一個姑娘從地下傳出的聲音:「同志,我們下面還有七個人,七個……」戰士們拼命往下扒,已經可以聽得見喘息聲時,大地突然一陣搖晃,一些架空的樓板又坍落下去。  

    喘息聲中止了。數小時後,筋疲力盡的戰士們看到了七具並排躺著的女屍。28日下午,一營有2/3的戰士指甲全部剝落,雙手血肉模糊。這些緊抿嘴唇的無言的年輕人,奮力地,然而幾乎是徒勞地用他們的血手扒開堅硬的廢墟。當7.1級強餘震發生的時候,我們還有六七十個戰士在一座危險樓房裡。一個連長喊:「有地震!快出來!」可沒有一個戰士往外跑,那連長喊著喊著,自己也鑽了進去。得搶在房子倒塌前把人救出來啊!「我們全營在毫無工具的情況下,這一天,把原先有三層樓的新華旅館翻了一個遍,在旅館和周圍的地方救出五十多人。第二天救了二十多人。第三天只救了四五個人……」7月29日下午,李福華奉命率全營到市委大院救人。面對一大片廢墟,指戰員們手足無措,幾百號人,淋著雨蹲在地下。一輛吉普車飛馳而來,軍區裝甲兵司令員跳下車,一看眼前的情景就火了。「這底下還有80個人,你們怎麼能在這兒愣著!」他命令李福華,「扒!用手扒!明天早上要是扒不出來,我撤你職!」一營戰士整整扒了一夜。扒出的是76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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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渴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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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名死者就是這樣死去的。可是,人類出於更頑強的渴生的本能,卻仍在奇蹟般地為生命而堅持著、奮鬥著。奇蹟,不僅僅是生命史的奇蹟,而且是人類精神史的奇蹟。唐山大地震,以它震驚人寰的毀滅性的考驗,留下了這批渴生者的姓名。他們無疑是人類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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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天:一對新婚夫妻和一把菜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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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類在未曾經歷滅頂災難之前,很難想到生存對於生命的涵義,也很少意識到生存本身需要怎樣的堅韌與頑強。常常,生命的消失不僅僅在於外在的災難,而更在於虛弱的人類本身。

    十年前,當我凝步於唐山的街頭,大量的屍體堆中,曾有一類死難者的遺體引起過我的疑慮和深思。他們顯然不是死於砸傷或擠壓傷。完整的屍體上,留下的只是一道道指甲摳出的暗紅色的血痕,那是瘋狂地抓撓之後留下的絕望的印記。這就是精神崩潰──一位親赴唐山的老醫生對我說,是他們自己在極度恐懼中「扼殺」了自己。

    多少名死者就是這樣死去的。可是,人類出於更頑強的渴生的本能,卻仍在奇蹟般地為生命而堅持著、奮鬥著。奇蹟,不僅僅是生命史的奇蹟,而且是人類精神史的奇蹟。唐山大地震,以它震驚人寰的毀滅性的考驗,留下了這批渴生者的姓名。他們無疑是人類的驕傲。陳俊華,地震時24歲,二五五醫院政治處幹事。郝永雲,地震時24歲,陳俊華的新婚妻子,廊坊縣農村社員。從廢墟中被救出的時間:1976年7月30日,震後第三天。3天,對於生命的時限來說,並不算長,可是對於這樣一對夫婦來說,卻分外地漫長而難以支持。他們的存活,對於他們自己,是奇蹟。1985年1月26日和30日,我採訪了陳俊華和郝永雲夫婦。與郝永雲交談時,他們可愛的小女兒正在床邊玩耍。她不時地扭過頭來,好奇地睜著大眼瞅著我和她的媽媽。她顯然是生於地震之後。將來,這個天真活潑的小姑娘會知道,這個世界上原本不會有她。因為,一場震災險些奪去她的父母親的生命。

    那會兒,他們剛剛結婚。7月28日的強大震波,擊中了所有大目標,也毫不留情地粉碎了這對夫婦的小小新房。一些倖存者就被埋在這樣的建築物中那一刻,屋子裡亮極了,明晃晃的,就像開了電燈,就覺得四面牆壁像包餃子一樣卷塌下來。我們的屋子在宿舍樓的底層,上面的天花板已經傾塌,離我們的頭只有幾寸遠,僥倖得很,那塊板沒落下來,我們倆緊緊地抱在一起,周圍只剩下了比一張單人沙發大不了多少的空間。最初被砸下去的時候,這對夫婦也曾經呼救過。竭盡全力的呼喊,對於偌大的廢墟顯然無濟於事。為尋求生之路,他們也曾和千千萬萬遇難者一樣,拼命地推梁木,砸鋼筋,搬石頭。當我採訪郝永雲時,她對我說:「我們俊華可是個男子漢呀,真正的男子漢。他哪來那麼大的勁兒?一扇紗門壓在我們身上,他硬是用手撕扯開紗窗鐵絲,出來後我見他滿手是血。」「真像活埋人!」郝永雲說,「開始,四周很黑,誰也看不見誰,只覺得悶,嗆得難受,嘴和鼻孔像被灰塵堵塞了。餘震時,樓板幾乎貼到了腦門。」「新婚妻子身體不好,」陳俊華告訴我,「她身體單薄,平時還有神經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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