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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頃,空軍機關人員到達。11時,河北省委、省軍區先頭人員到達。12時許,北京軍區副司令員蕭選進、副政委萬海峰、政治部副主任鄭希文和河北省委書記劉子厚、馬力,省軍區司令員馬輝、煤炭部部長蕭寒乘坐的飛機降落。下午2時,三架飛機載來瀋陽軍區指揮機關人員和遼寧省醫療隊。下午4時起,五架飛機分別運載大同、陽泉、峰峰、撫順、淄博、淮南礦山救護隊趕到唐山。此時,救災部隊正由西南和東北兩路向唐山開進。
此時,全國各地的醫療隊正迅速組成……1976年8月1日上午。上海虹橋機場。有關部門沒有允許我登上飛往唐山的飛機。這是一架滿載著塑料屍體袋的「三叉戟」。「不行!現在跟唐山聯絡不上,你一個人下去找不到上海醫療大隊的……」「不怕,我自己闖!」「那太危險!沒吃沒喝,到處有傳染病……」「我得趕去採訪!」「跟防疫隊坐火車走!」……我跟著防疫大隊來到了唐山。我開始了對唐山的採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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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河!陡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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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河水庫告急!這是一個人們意想不到的險情:大震後,位於唐山東北15公里的陡河水庫,大壩下陷1米,主壩縱向斷裂1700米,橫向斷裂每隔50米就有一處,約有50多道裂紋。裂紋有的寬達1米,長達11米。時逢天降暴雨,水位猛漲,大壩岌岌可危。該水庫庫底高出唐山市10米,有3600萬立方米的儲水量,一旦決堤,架在唐山人頭上的一湖水將咆哮而下,把已經震碎了的唐山完全置於沒頂的洪水之中,那將是難以想像的慘況。可怕的次生災害!1923年東京毀於地震之後的大火,不就是震撼人心的史例麼?「快逃啊——」「陡河要決堤啦——」「水要下來啦——」
暴雨中,住在水庫周圍的地震倖存者們亂作一團,他們喊著、叫著,顧不上掩埋親人的屍體,顧不上扒出值錢的財物,只是挾著包裹、抱著孩子,沒命地往高坡上跑。恐怖的情緒迅速蔓延,一時之下,造成了一種強大的危險的態勢,直接危及人心。事態確實很緊張,已經聽得見沉沉的雷聲挾裹著水庫中的波濤的喧響。一隊軍人正跑步奔向水庫大壩。這是駐在陡河水庫附近的北京軍區炮兵某團的指戰員,剛剛從廢墟中脫身,他們就接到了保護水庫大壩的命令。團部先是派兵上壩警衛,「以防階級敵人破壞」。
可是他們很快意識到了情況的危急:大雨中,急漲著的陡河水像沸騰般地咆哮著,黑汽蒙蒙,濁浪洶湧,拍打著有裂紋的壩堤,大有「黑雲壓城城欲摧」之勢。當時,陡河上游的洪水,也像野馬奔騰而來,水庫水位在令人發怵地上漲,殺機四伏的漩渦,瘋狂的濁浪,千瘡百孔的大壩……人們似乎能聽見大壩在巨大的洪水壓力下,發出支撐不住的痛苦的呻吟。水庫已經飽和了,入庫的水仍在無限止地膨脹,寬厚的堤壩此時竟薄得像一張透明的紙頁。潰堤之險,危在旦夕!必須立即溢洪減壓,這是一切一切的關鍵。炮兵團副參謀長董俊生率領八連戰士上堤搶救,他高聲喊著:「打開溢洪閘!」然而早已停電,閘門啟閉機無法啟動。他又帶領士兵們衝進絞車房,要靠這架手搖絞車,去啟動那兩扇40噸重的閘門。這是一個驚心動魄的場面:士兵們每四人一組,用手臂的力量去搖動絞車,去開啟那十幾萬斤重的閘門。
風雨飄搖,大地仍在餘震中戰慄,惡浪仍在閃電中發光,濤聲如雷,泡沫飛濺。從中午到夜晚,小屋內一陣又一陣地傳出「嘎吱嘎吱」的手搖絞車響和戰士們於緊張、疲憊中喊出的號子。困難啊!四個壯小伙子拼命地搖動一百圈,閘門提高還不到一厘米!整整七八個小時過去,戰士們輪班操作,就像用生命與洪水搶時間。鋼鐵大閘一毫米一毫米地上升了。我站在陡河水庫大壩,極目遠眺白茫茫的水面。正是冬日,枯水季節,可是眼前仍水天一色,波涌浪疊,氣勢很大。我不禁想到,當山洪暴發之時,這裡該是一番什麼樣的情景啊?驅車來炮兵團採訪的路上,我一直感覺到在上坡、上坡。無疑,在「七·二八」當日,如果陡河水庫決堤,我途經的所有地方都將是一片汪洋。
三營副營長魏世德當時是參加大壩搶險的一名班長。他指給我看那座不尋常的絞車房。這座小屋是架空在溢洪水道上方的,下面便是巨大的閘門。很難想像,這座「空中樓閣」在那天為什麼竟沒有倒塌。倘若倒塌,屋內的人不僅會被砸死,而且會栽入數十米的「深淵」。對那種巨大的危險性,魏世德和他的戰友們並不是木然無知的。魏世德:那天的情景,想起來就有點害怕。我們開始還當提閘很容易,幾聲號子一喊就起來了,誰想到要連續搖七八個小時!絞車房已經震裂,站在外面,都能見到裡面的人,房子隨時都有可能落架。
大清早我們剛扒過死人,身上的血跡還在,人挨砸是怎麼回事兒我們知道。每個進去的人,都是又焦急又緊張。搖,拼著命搖,汗珠子叭嗒叭嗒地掉,心怦怦地跳。十分鐘一班,以最快的速度換班。在那十分鐘內,誰都有可能送命,可是沒有縮脖子的。大壩上一片哭喊聲,逃難的人成群成群從那兒跑過。我們的警戒哨大聲叫著,讓群眾躲開這座隨時有可能倒塌的絞車房,快速通過震裂了的大壩。那時我們都覺得大壩隨時會塌下去,十分鐘換下來,我們就跑離大壩,到山坡上蹲著。可是輪班到接班,沒二話,上!我當時想,水庫決堤可怎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