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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她的首肯,湘湘膽氣十足,又去找小滿嘀咕,尋求最廣泛的同盟,小滿自然樂意,興沖沖地馬上就要去找人,湘湘吃吃直笑:“明天把他們送到收容所再說也不遲啊!”
兩人面面相覷,沉默半晌,突然撲哧一笑,輕輕碰額頭。在戰爭地威脅里擔驚受怕多日,炮聲響起的時候反倒不擔心了,極力地想保持笑臉。
親人在前線,擔心沒有用,抱佛腳也沒有用,只有好好地活,好好地笑,才能對得起勇赴國難的男兒。
小陳地恢復力實在驚人,聽到他中氣十足地嚷嚷吃飯,小滿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捕捉到什麼不好的訊息,連忙將他拉進來,惶然道:“姐夫是不是出事了?”
薛君山這次真是豁出去了,從14號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而湘北地戰鬥已經打響,他當然會想到這最壞地可能。
小陳咧嘴一笑,拍拍他肩膀道:“你就放一百個心吧,我大哥本事大著呢!”說話間,他的目光飄忽,瞥見湘湘紅通通地眼睛,突然泄了氣,靠著牆慢慢坐倒,顫聲道:“鬼子有那麼多飛機,一刻不停地轟炸,好好的人一下子就成了一堆血肉,怎麼打!怎麼打!”
小滿下意識看向湘湘,從她眼中看出同樣的恐懼和驚惶,懂事以來第一次想歇斯底里地大哭一場,湘湘撇開臉,擦了擦腮邊的淚滴,挺直了胸膛走出去。
反正吃一頓少一頓,胡十也不想再吝嗇。有了她和秀秀的巧手,晚餐自然很豐盛,只是大家都胃口欠佳,桌上的菜幾乎沒動什麼。
看大家準備散了,胡十把筷子一放,正色道:“你們別嘀嘀咕咕了,明天小滿和湘湘去把那個孩子領回來,仍然取名平安,以後他就是我嫡親的重孫子,我死了,他也要披麻戴孝!”
“姆媽,說這種話做么子!”胡長寧一步邁進來,皺著眉頭道:“能活著都不容易,別整天把死掛在嘴上!現在前線吃緊,傷兵問題、糧食問題、急救醫院、供應前方物資和宣傳等等都要人,家裡的人都莫閒著,能做什麼做什麼,別老想著自己家這攤子事情!”
他接過胡劉氏絞好的熱毛巾擦了擦臉,聲音帶著一絲慍怒:“都什麼時候了,張口閉口把人家孩子往家裡領,你們當是救人麼,收容所里上千個孤兒,你們怎麼不都領回來!”第一次看到父親發火,幾人都不敢吭聲,湘湘一片好心被他說得一無是處,淚珠子哪裡憋得回去,嘟噥道:“我是想治好姐姐,平安回來了,她肯定慢慢會好起來!”
話音未落,門口傳來湘君怯生生的聲音:“平安回來了嗎,我也要去接他!”
第二章完
第三章 民國二十八年九月二十七日
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並沒有因為隆隆炮聲推遲,這是個團圓的節日,只是真正能團圓的家庭少得可憐。
受了胡長寧一頓罵,加上湘君的情況確實不能帶孩子,那個孩子到底還是沒領回來,湘湘第二天就把那群孩子連同劉爹爹送進收容所,還拉上秀秀每天去帶孩子,小滿和湘水則為前線官兵記錄整理物資供應,忙得腳不沾地,小滿還搜刮來一套軍裝,穿起來像模像樣,只不過胡長寧嚴禁他穿出去,只能在家過過乾癮。
入夜,幾個孩子早早趕回來團聚,小滿不知從何處弄來兩個月餅,大家傳遞著“欣賞”一氣,胡十搶過去用碟子裝好供奉在菩薩老爺面前,說要等菩薩老爺吃了大家才能吃,保佑所有人平平安安。
笑鬧聲里,一輛吉普車風馳電掣而來,在胡家門口嘎地一聲停穩,小滿正在院中炫耀威風凜凜的軍裝,聽到聲音,大叫一聲:“姐夫回來啦!”猛地把門拉開,看到一雙血紅的眼睛,還當自己看錯了人,訥訥道:“顧大哥,你不是在打仗麼?”
不過幾天的工夫,顧清明如同變了一個人,顴骨高聳,眼窩深陷,眼中滿是血絲,似乎幾天幾夜沒睡,只有軍裝還是乾淨如新。湘湘沒來由地心疼,想起他絕情的話語,滿心懊喪,悄悄從梧桐樹下挪出來,希望他能看到自己。
然而,顧清明對滿院子人視若無睹,脫下帽子托在手裡,挺胸抬頭走進來,在胡十面前站定。來個九十度的鞠躬,久久不起來。
死一般的寂靜中,薛父的水菸袋啪嗒一聲掉在地上。胡十身體微微搖晃幾下,用力推開身後秀秀攙扶的手。從顫抖地嘴唇里擠出兩個字:“君山?”
看到顧清明微微搖頭,湘水一下子坐倒在地,仰面看著圓圓的月亮,再也支撐不住身體,重重躺下來。眼睛也不知道眨,把天空中的月亮看成許許多多地笑臉,又看成呼嘯而過的炮彈與飛機。
“什麼時候地事情?”胡十也看向月亮,腦海中風起雲湧,許許多多往事想衝出來,又有更多的往事想逃避遮掩。
“20號凌晨,日軍從北面和西面向比家山發起進攻,史恩華營長拼死抵抗,堅守四天三夜。全營500多人全軍覆沒。”顧清明聲調平緩,仿佛在陳述無關緊要的事情,只是月光下臉上遍布水痕血痕。無端端生出幾分猙獰的氣息。
無人回應,薛父又撿起水菸袋。吧嗒吧嗒抽得更急。
“他們遇到的是第6師團。打南京地!”
薛父的水菸袋再次掉落,打破了這恐怖的靜謐。小滿的喉嚨里咕隆著無數個聲音,終於有一個奇特的尖利聲音衝出來:“拼了!拼了!”
顧清明說完起身,將帽子緩緩戴上,轉身就走,胡十終於回過神來,大叫道:“慢著!”說著,她瘋狂地跑進房間,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兩個月餅,語無倫次道:“保佑你的,保佑你們的,吃吧,吃吧!”
顧清明再次深深鞠躬,如來時一般,迅速消失無蹤,院中再次安靜下來,小滿想把湘水拉起來,第一次卻沒拉動,湘湘也來幫忙,看到湘水臉上縱橫交錯的淚痕,腿一軟,跪倒在他身邊,哀哀道:“你哥是打南京大屠殺的鬼子死地,不虧啊,你回去可以交差了,別哭了,哭有什麼用,鬼子不會逃跑,你哥也回不來了……”
湘水卻自己爬起來,猶如離魂一般往外走,幾人都沒反應過來,等他消失在黑暗中才追出去,想當然的沒有看到人。湘湘和小滿要秀秀照應家裡,連忙提著馬燈出門找,電力仍然沒有恢復,路上漆黑一片,很多人在路邊燒紙錢祭拜,哭聲一片。
兩人磕磕碰碰走了許久,到了文昌閣附近突然熱鬧起來,前方在拼死苦戰,這個中秋節對長沙人來說不再代表團圓,為了平抑大家的情緒,政府派出一個宣傳隊來到收容所,在街頭地廢墟上搭起簡陋的高台唱花鼓戲。
“小劉海,在茅棚,別了娘親嘎啊啊,背扦擔去山林走一程哪,家不幸,老爹爹早年喪命……”
好久沒聽到這熟悉地曲調,湘湘竟有些渾然忘我,可是前面人頭攢動,哪裡擠得進去,急得在後頭蹦蹦跳跳,沒留神後腦勺上被狠狠敲了一記,剛想咆哮兩句,到底想起還有正事要做,脖子一縮,任憑小滿拖著穿過人群。
剛到無人處,後頭傳來一個氣喘吁吁地聲音,兩人回頭一看,孤兒院的劉爹爹一手拖著一個孩子往這邊擠,滿臉堆笑道:“湘妹子,還不回去陪你過節!”
劉爹爹拖地是孤兒院的兩個大孩子,最大的叫小秋,懷裡還抱著最小的毛坨,毛坨正睡得迷迷糊糊,看到湘湘,眼睛一亮,朝她遙遙伸手,大叫道:“餅餅,餅餅!”
湘湘來的時候經常會帶餅子,這小饞貓人不會叫,倒把餅餅記下了,小秋有些赧然,恨恨敲了他一記,湘湘嘿嘿笑道:“姐姐出來找人,沒帶餅餅,明天再給毛坨帶餅餅好不好?”
劉爹爹將小滿拉到一旁,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你們是好人家,而且剛沒了孩子,毛坨你們領回去吧,有了吃就行,他很好養的。”他看了看兩個大孩子,將瘦骨嶙峋的女孩拉到他面前,尷尬地笑道:“她叫玲玲,做飯洗衣都會,還認識幾個字,吃得比毛坨還少,你們領回去做個小丫頭也行啊!”
朦朧的月光里,劉爹爹眸中的期待無比清晰,小滿說不出話來,見他沒有回應,玲玲將身軀縮得更小,劉爹爹垂著頭,強笑道:“伢子,是我太心急,有些強人所難,你們幾個孩子已經做了很多,謝謝你們!”
劉爹爹深深一躬,回頭去牽毛坨的小手,毛坨當然不肯,卻也不哭鬧,一個勁往湘湘身後躲,湘湘惦記著找人,連忙哄他回去,小滿看不下去,拖曳著腳步走到一旁,猛一回頭,正對上小秋和玲玲兩人的目光,不覺渾身一個激靈,兩個孩子都才十歲出頭的年紀,眸中竟已一片死寂,讓人觸目驚
第三章 民國二十八年九月二十七日
他心頭一酸,怔怔看向湘湘,沒想到她也在看自己,目光中似有無限淒楚,也讓他不由得生出幾分豪邁之氣:反正為她當了十幾年擋箭牌,也不差這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