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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淡淡的一句拉近了兩人地距離,兩人相視而笑,顧清明正色道:“等下能不能跟我說說你們在南嶽的事情,我以前不了解,對游擊戰很有偏見,這次偶爾看到你們副教育長葉劍英的講義,覺得很有道理,加上這兩次會戰你們幫了不少忙,很想學學。不過,還請大哥不要笑話妹夫見識短淺才是!”

    劉明翰大感意外,忙不迭應下,小滿摸摸後腦勺,怎麼也不肯相信被以前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哥輕輕鬆鬆拎開來,頗為不甘,用力戳他的手臂,湘湘也在惱恨他拆自己的台,也湊上來戳。

    電光石火間,陽光突然亮得刺眼,悄無聲息地撒在兩張相似的稚嫩面容上,仿佛把幾年的光陰縮成短短的一瞬,兩人從未長大,他也從未離開。劉明翰唏噓不已,帶著無奈地笑容,舉著手臂任兩人戳。

    兩人很快吃到不自量力的苦果,劉明翰還沒有出聲,兩人倒哎呦哎呦叫疼。顧清明頭皮發麻,將湘湘拉回來,正想叫台階上觀戰的開飯,只見湘君地房間門口人影一閃,關於這對青梅竹馬的消息立刻傳到腦海,心頭似漏跳了一拍,不禁有些失神。

    擺上祭品,一家人才坐定開飯,餐桌上自然不見湘君,大家似乎不約而同忘記了這個人,秀秀仍然跟往常一樣,把飯菜送進房間,自己則裝了一大碗出來坐在台階上吃。  

    劉明翰顯然沒明白怎麼回事,食不甘味吃了幾口,悶悶道:“大妹不想見我?”

    “跟你沒有關係,你好好吃飯!”胡長寧淡淡解釋,將臘肉推到他面前。

    顧清明眉頭一挑,滿臉關心道:“大哥,聽人說你上南嶽前在醫院住過,怎麼回事啊?”

    “還不是姓薛地打地!”劉明翰剛剛開口,胡十啪地一聲放下筷子,冷冷道:“過去就過去了,不要說死人的是非!”

    劉明翰瞥了客廳地方向一眼,臉色一黯,把筷子堵在嘴裡,也堵不住一聲悠長的嘆息。

    這回連顧清明都有些下不來台,湘湘趕緊安撫,隨手在面前夾了一塊什麼東西送到他碗裡,他難得享受這種待遇,笑意盈盈地盯著湘湘,一邊把朴辣椒送到嘴裡,臉色立刻煞白,忽而又變得滿臉通紅,汗涔涔而下。

    湘湘眨巴眨巴眼睛,絲毫沒明白怎麼回事。也怪不得她,他明明就號稱走南闖北,什麼口味都能吃,不怕辣,平時跟他吃飯的時候她都是做賊一樣,哪裡會注意到他從來沒吃裡面的配料辣椒。顧清明與她晶晶亮的眼睛對上,氣得頭頂冒煙,拍案而起,大喊道:“水啊!”  

    “水!水!水!”湘湘終於醒悟過來,哇啦啦大叫一通,立刻起身找水,一時也想不起來哪裡有涼水,滿屋子亂鑽,讓人哭笑不得。

    這邊的熱鬧也吸引了秀秀,她探頭一看,連忙把門口小桌上給自己和小滿備下的涼水壺送過來,顧清明終於解脫,一壺水下去,頹然坐倒,又看到那亮晶晶的眼睛在面前閃啊閃,突然有掐死她的衝動。

    一團混亂之後,秀秀笑吟吟地出去守著,大家笑容未褪,突然聽到秀秀驚恐的尖叫:“快來啊!姐姐不見了!”

    第二卷完

    第三卷 長沙陷落 第一章 民國三十一年元月二十五日(1)

    今天在嶽麓山下舉行祝捷大會,除了胡十和湘君,一家人都去了,胡十其實也想去看看熱鬧,只是看看家裡這一攤子,還是老老實實留下來,搬了條靠背椅坐在門口,聽街頭巷尾的歡呼聲和鞭炮聲過癮。

    湘君一身縞素,發上還別著白花,提著桶拿著抹布在屋子裡忙個不停,胡十看一眼難受一次,把茶點盆端出來,放在膝頭一本正經嗑葵花子,心中似乎被人挖走一塊,空得生疼。

    那天晚上,湘君出門沒多久就被劉明翰找回來,臉上腫得老高,似乎挨了一巴掌。家人看不了她一輩子,確實該下重劑把她打醒,也不知道劉明翰跟她說了什麼,她一回來就跪在面前認錯,承諾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家人,回報多年的養育照拂之恩。  

    劉明翰第二天就黯然離去,她送了老遠,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勸說,此時撮合兩人,對死者不敬,也對不起媳婦,胡家是大族,不怕斷了香火,可劉家只有劉明翰一根獨苗,屢屢遭難,於情於理都不能做這麼缺德的事情。

    是劉明翰解救了她,他攔不住她蹣跚的腳步,撲通跪下來堵在她面前,哽咽道:“,我一輩子只要大妹子一個,等秀秀生了孩子,你老人家做做好事,過繼一個給劉家,就當了了我姆媽的心愿,行不?”

    胡十心中一顆大石落了地,輕輕應了聲,這才轉頭回去。

    她知道自己有些卑劣,只要能保住孫女,保住這個家。莫說走幾里路,就是一路叩拜到南嶽都成,何況劉明翰和湘君煎熬了這麼多年。能相伴終老,誰說不是一種福分。

    讓眾人出乎意料。湘君並不是說說而已,把薛君山和他父親送走,她果然拿了帳簿,接手管家,還整天纏著學做菜。那種勁頭不像是要尋死的樣子,一家人這才放下心來,撤走了緊迫盯人的秀秀和小滿。

    正在發愣,湘君端著一杯芝麻豆子茶放在腳邊,輕聲道:“家裡井水有點枯了,還是去買點水應應急吧,井水存兩天再說。”

   

    胡十一貫小氣,看到分量十足的芝麻豆子,心裡像蟲子爬。又聽說要買水,更是渾身不舒服,又不好攔阻。乾脆來個眼不見為淨,隨口哼哼兩聲。裝模作樣拖把大掃帚當拐杖。出來慢騰騰巡街,跟看熱鬧的老鄰居敷衍兩句。賣水地很快就來了。湘君叫住他們,兩人頗為詫異,聽她開了口,兩人對著那身縞素和鬢旁的白花發了幾秒愣,交換一個眼色,將水倒進水缸,轉身就走,根本不提錢的事情。

    湘君連忙追出來,兩人咬定不收,胡十看到三人在門口爭執,還當孫女吃了虧,拖著掃帚過來助陣,湘君苦笑著攔住她,拿著錢朝他們比了比,她醒悟過來,這才覺出雙腳發軟,往靠背椅上一癱,抿著嘴沉默不語。

    兩人恭恭敬敬給她鞠個躬,到底還是沒收錢,湘君衝進屋,拿剩餘地菸葉追出來送給兩人,胡十遠遠看著這一幕,用力揉了揉臉,用顫抖的手把芝麻豆子茶送到口中,在心中輕輕告訴自己:“你地日子已經不多了,何必再計較呢,以後該吃就吃,該喝就喝,不要操閒心了。”

    湘君清掃工作終於結束,就著灶台上瓮壇里的熱水洗了個澡,披著濕淋淋的頭髮出來晾,一邊洗衣裳,看不下去,喚她添水,陪嗑葵花子,湘君這才罷手。

    兩人相對無言,陽光亮閃閃地撒在大地,白雲倏忽來去,風也特別輕柔,胡十突然覺得,天下間沒有比安安靜靜坐著嗑葵花子更愜意的事情,也沒有比和平更寶貴的東西。  

    日上中天,湘君還是去洗衣服,把門掩上,坐在梧桐樹下曬太陽,一會就迷糊過去。

    “,姆媽,我回來了!”

    聽到一個清脆地聲音,渾身一個激靈,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湘君已經衝過去開門,將肉滾滾的毛坨緊緊抱在懷裡,只是一會就抱不動了,將他放下來捧著他的臉狠狠地親,淚珠大顆大顆落在他臉上。

    毛坨顯然有點嚇到,笑容僵在臉上,跟著嗚嗚地哭。長得標槍一樣挺拔的小秋挑著籮筐出現,氣喘吁吁道:“毛坨,你跟著哭什麼,還不去跟磕頭!”

    毛坨擦乾湘君的臉,過去跟胡十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胡十有說不出的歡喜,只可惜根本抱不動他,只得蹲下來,拼命揉他粉嘟嘟的臉蛋,毛坨努力維持笑臉,朝小秋投去求救的眼神。

    小秋把籮筐挑進來,也給磕了三個響頭,正色道:“,大爹爹要我給小滿哥當副手,以後家裡有什麼事儘管說,我一定好好做!”

    胡十連連點頭,牽著毛坨的手往後院走,小秋小心翼翼看了湘君一眼,也跟了上去,湘君擦乾淚水,俯身檢視籮筐里地寶貝,以無比輕柔的聲音自言自語:“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把平安帶大。”  

    後院裡特別清掃了一間小屋安置牌位,屋子裡一直燃著香燭,老遠就能聞到。小秋和毛坨都受過胡大爹和村里人的千叮嚀萬囑咐,一路大氣都不敢喘,看到爸爸張揚地笑臉,毛坨實在忍不住了,抱住小秋的腿,不知所措。小秋連忙把他推到正中地蒲團跪下,一字一頓道:“大爹爹他們怎麼教你地!”

    對於毛坨來說,死亡就是人變成了像框供人叩拜,像胡家祠堂里眾多的男兒,像爸爸,像舅舅們書上地無數先烈,他回過神來,朝爸爸咧嘴一笑,一邊磕頭一邊字正腔圓道:“爸爸,我回來照顧姆媽,我會很快長大,然後學本事打鬼子,把他們趕出中國!”

    第一章 民國三十一年元月二十五日(2)

    三人走出來,籮筐里的菜已經收拾好了,湘君備下豐盛的茶點,架起小桌子讓三人曬太陽,小秋搬了張躺椅出來,鋪上棉被,把毛坨抱上去睡覺,毛坨開始還鬧著要玩,小秋眼睛一瞪,輕輕拍了幾下,毛坨乖乖睡下,不到一分鐘就和周公幽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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