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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了好臉色,湘湘的底氣也足了,悶悶道:“你為什麼不同我商量自行決定,假如我地工作沒有完成,那豈不是對不起大家!”
顧清明輕嘆一聲,似笑非笑道:“你以為這件事是我能決定的麼?你給我打起精神來,凡事跟我商量著辦,去哪裡我們都先說清楚,記住,我沒有跟別的女人不清不楚,你也時刻注意自己言行,不要讓人捉到把柄,我倒要看看老狐狸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湘湘的怨言被噎了回去,又覺得他父親可憐,訕訕道:“畢竟是一家人,何必說得仇人似地,大不了看過就回來,以後少來往,他還能把我們綁起來不成?”
“要到綁起來的程度,你的小命就不保啦!”顧清明哈哈大笑,輕輕颳了刮她鼻子,又被那美好的觸感吸引,用彎曲的手指在她絲緞般的肌膚上蹭來蹭去,不出所料,三兩下工夫,那張臉就紅得幾欲滴出血來,他越看越愛,分離太久,這會真恨不得將她拆吃入腹,她似感受到他渾身的熱度,垂下眼帘,默默將他不規矩的手指抓在手心,悄然緊了緊,傳遞自己的思念之情,也讓他注意形象,他會意,反過來握緊她地手,用帶著一絲喑啞的聲音附耳道:“等我們回來,隨軍吧,我想你!”
這一次,她沒有任何推托之詞,柔柔地應了一聲“好”。
他以為還要費些唇舌,沒想到如此順利,將她的手緊了又緊,見她眉頭皺了皺,立刻放開,拉到面前用雙手握住,怕她看見自己地失態,臉轉向窗外,嘴角幾乎咧到耳根。
然而,她沒有錯過如此可愛的表情,輕輕靠在他肩膀,用似要撓到他心尖尖地輕柔聲音道:“Mer熱熱鬧鬧送走兩人,胡家上下突然都沉寂下來,小滿趴在門口石獅子上想心事,毛坨學他地樣子爬上另外一隻,又覺得實在幼稚,跳下來仰著頭觀察小滿,準備他一哭就遞上自己的小手帕。
小滿撲哧笑出聲來,揉揉他地發,看著兩人遠去的方向繼續發傻。毛坨好心安慰他:“小舅,你要是沒地方現你的新車,可以載我去學校,包準你過足癮!”
小滿哭笑不得,跳下來惡狠狠道:“我是在想正事,才沒你那麼幼稚!”
“整天看你東遊西盪,哪裡在做正事!”胡長寧被他氣得已經沒脾氣,拉上毛坨去學校,雖然毛坨自己能教得好,送到學校畢竟能讓孩子跟同齡人玩耍,性格開朗一些。
小滿卻是個愛較真的性子,何況偷偷美了那麼久,早就憋不住了,閃身攔在兩人面前,笑嘻嘻道:“爸爸,你知道誰的字寫得好,跟我寫個牌匾吧,我在湘潭縣裡幫人建了抗屬工廠,下月五號就要開工,那麼多孤兒寡母,得讓他們有口飯吃。”
“什麼抗屬?”毛坨歪著頭打量兩人的臉色,覺得小滿的笑容著實幼稚,以為他又會被罵一頓,用力嘆了口氣,表達自己的無奈之情。
出乎意料,胡長寧這次並未罵人,反而笑容滿面地拍拍小滿肩膀,也不去回答毛坨的問題,正色道:“是誰出的主意?”
小滿腰杆一挺,把胸膛拍得砰砰作響。
知子莫若父,胡長寧頷首道:“照顧別人也要量力而為,你性子毛糙,一定要找個坐得住並且德高望重的人管理工廠,做事不能有私心,先定好獎懲制度,無規矩不成方圓,明白嗎?”
“是縣長和大爹爹一起推薦的人選,錯不了!”小滿尾巴又翹到天上去了,得意洋洋道:“我辦事,你就放一千一萬個
胡長寧拿這皮猴子一點辦法也沒有,拉著毛坨的手走了,沒走到街口,小滿“朗格里格郎”的聲音飛快地追來,從兩人身邊呼嘯而過,毛坨又看看胡長寧的臉色,吃吃直笑,胡長寧橫他一眼,咬牙切齒道:“不准學你小舅,一點也不懂事,從小到大讓人操心!”
毛坨早看出他的好心情,搖搖頭決定保留意見,不火上澆油,胡長寧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好笑,不禁想起另一個讓人掛心的孩子,當年那孩子也是在失去父母之後一夜之間成熟,不再有孩子的天真,也極少有笑容,小小的年紀就承擔起照顧弟妹的任務,特別是對胡家的寶貝雙胞胎,為他們擔下無數責罵,慣出兩人無法無天的脾性。
劉明翰在前,秀秀在後,這對兄妹出奇地相像,因為寄人籬下而謹小慎微,處處做到最好,也讓三個大人皆無可奈何。他們的付出成全了胡家一對亮眼的雙胞胎,養成他們單純莽撞、肆意妄為的性格,連他這個做爸爸的也不知是福是禍。
一個斷腿老人一手拄著樹棍一手拖著凳子走來,用囫圇不清的聲音絮絮念叨:“日本鬼子炸了我一家,張治中燒光我的東西,哪個做點好事,給口吃的……”
毛坨下意識避讓,胡長寧連忙將他抱起來,看到他紅紅的眼眶,心中陣酸疼,小傢伙骨子裡已刻上離亂的烙印,表面看起來堅強懂事,不過是個幾歲的孩子,仍在戰戰兢兢地探求自己的生存之道。
毛坨滿臉羞赧,掙脫他的懷抱,胡長寧連忙掏出做中飯的紅薯餅塞給他,毛坨微微一怔,飛快地跑過去,把紅薯餅用雙手高高舉起,老人連聲道謝,毛坨朝他擺擺手,緊跑兩步追上胡長寧,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手,又偷看他的臉色,胡長寧沖他露出鼓勵的笑容,在心中長長嘆息。
戰火何時能熄滅,這些被剝奪的天真爛漫,何時能重回?
第五章 民國三十二年十一月一日(1)
“這日子可怎麼過啊,錢根本不值錢,米都快賣到20了,還在一個勁往上漲,這得餓死多少人啊,真是作孽!”
聽到胡十中氣十足的嘮叨,湘湘竟呆立在門口,恍若隔世,胡長寧略顯嘶啞的聲音適時響起:“我們這裡有飯吃已經很不錯了,聽說河南鬧饑荒,餓死好多人,賣妻女換糧食的到處都是。您老人家就放寬心,胡家不會少我們吃穿。還有,您以後別老在街上轉,世道太亂,您嘴巴快,不怕賊偷,也怕賊惦記上啊。”
“惦記就惦記,哪個怕他!”話雖這麼說,胡十還是偃旗息鼓,喊秀秀留南瓜種出來,她在後院靠牆處開了一畦地,種了點南瓜,鄉下去年送來的南瓜又大又甜,瓜熟了,鬧糧荒也不怕。
湘湘平心靜氣,用力敲敲門,胡十耳朵不太靈光,沒有聽到,小滿打著呵欠鑽出來,眼睛一亮,大叫道:“湘湘!”
湘湘氣急敗壞,發出近乎悽厲的呼喊:“快開門啊!”
小滿嚇了一跳,衝過去才拉開一條fèng就有人撲進來,抱著他哇哇大哭。胡十和胡長寧交換一個眼色,不用說也知道,她在重慶受的委屈不會少,雖然心疼不已,這一步非走不可,顧家才是她最終的歸宿。
等到看到湘湘的模樣,連一向堅強的小秋也忍不住鼻子發酸,秀秀早就坐在廚房默默垂淚。離別近一年,湘湘如同變了個人,瘦骨嶙峋,滿臉青黑。手上傷痕累累,一問才知道,在顧清明父親的默許下。顧家上下的女人根本不待見她,拿她當成笑話。連僕人也敢當面給她臉色看。而那些不知所謂的上流社會她哪裡融得進去,各種好戲輪番上演,美女投懷送抱,給顧清明介紹姨太太的高官名媛層出不窮,對她則軟硬兼施。無所不用其極。
顧清明防得了一時,卻防不了一世,被人灌醉送進交際花地房間,而她“恰巧”被人帶到此處。顧清明被她打醒,終於忍不下去,將她託付給幾位知交好友和長庚,藉故遁逃,並且直接去了常德前線。
顧清明一走,她的日子更不好過。大家反正都撕破臉,顧家竟然將她軟禁起來,想逼迫顧清明回頭。還是長庚聯合同學把她救出來……不用說,她一走。長庚的日子更不好過。
小滿聽得跺著腳直罵娘。大家也是瞠目結舌,根本沒想到這些名門望族有這麼多齷齪事。胡十倒是最清醒地一個,克制著渾身的顫抖,大手一揮,好聲好氣道:“妹子,那種人家有金山銀山咱們也不稀罕!做這個主,以後不跟他過了,你好好養身體,等再給你找個好人家!”
有了胡十地話,此事就算定下來,胡長寧還算有條理,迅速往樓上書房走,半途還踏空了好幾次,摔得滿頭冷汗。
等離婚協議拿下來,湘湘倒有幾分遲疑,此事說來與顧清明無關,不過,一想起在顧家的日日夜夜,她心底發寒,抖抖索索在協議書上籤上自己的名字,抱著姆媽哀哀低泣。
胡長寧心頭怨憤難平,憋著一口氣毫不遲疑地往外走,在門口又磕到了小腿,扶著門連連倒吸涼氣,身後一人穩穩扶住了他,小滿想接過他手裡的信箋,胡長寧猛地打開他的手,大步流星地沖了出去,哪裡還有受傷地樣子。
小滿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飛快地跟住他的腳步,父子兩人泄憤一般一前一後走了許久,胡長寧到底身體不濟,漸漸慢了下來,沒有拒絕小滿的攙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