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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到第四遍時,兩個鬼子兵用一根長長的鎖鏈將一個頭髮半白的老者拖到祠堂門口,老者手腳都已經斷了,手上幾根指頭全被砸碎,成了兩團小小的血肉。

    “大伯伯!”蘭妹子和王四家堂客同時撲了上去,被兩個鬼子兵踹翻在地,跟在胡長泰身後的松本朝她們一指,衝著胡長泰厲聲道:“胡桑,我再問你一遍,游擊隊在哪裡?”

    金井要給同僚面子,沒有要胡長泰的命,但並不意味著松本不要,也並不意味著陳翻譯等人不想邀功。游擊隊打得這麼狠,除了城鎮,其他地方基本都被游擊隊控制,上頭三令五申要剷除,可湖南人這個“蠻子”真沒叫錯,一個個都發了瘋,有桿槍有把刀都敢跟日本駐軍叫板,讓人防不勝防。

    得知劉明翰被捉,松本暗道自己當初果然沒看錯,胡家明里進了維持會跟皇軍合作,暗裡勾結游擊隊,只怕還不止勾結這麼簡單,胡家能出幾個軍官,難道出不得一個游擊隊的領導者!

    沒有料到的是,他用金錢權利誘惑也好,用火鉗錘子威逼也罷,一向懦弱可欺的胡長泰自始至終沒有開口,用了一天刑,審訊的幾人都疲憊不堪,還是陳翻譯聰明,讓大家將他帶回白塘村,中國人一向自詡重情義,總不可能看著他死!  

    第六章 民國三十三年十月十八日5

    聽到壓抑的哭聲,胡長泰果然有了反應,血淋淋的身體輕輕動了動,似乎嘗試起身,陳翻譯心頭暗喜,生怕錯過什麼有用的消息,慌忙湊了上去,卻只討得一口帶血的唾沫。

    松本咒罵一聲,旁邊一個鬼子兵唰地一聲抽出軍刀,惡狠狠地扎在他的大腿上。

    驚呼聲中,胡長泰卻猛地昂起頭,奮力睜開被血糊住的眼睛,怔怔看著祠堂里兩口黑黝黝的棺材和棺材前方同樣流著淚的白燭,嘴巴大張,淚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成了涓涓的小溪。

    “游擊隊在哪裡!說!”陳翻譯從他大腿拔出軍刀,一邊揮舞一邊沖所有人叫囂。

    村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聽到一個女聲,王四堂客瘋狂地沖了出去,大吼道:“大妹子,快走!快走啊!”

    來不及了,她遠嫁株洲的女兒抱著剛過完周歲的孩子過來給父母看,就是怕鬼子打擄,還特地挑了快到晚上的時候,誰知一到往白塘的大路就被鬼子兵逮住,而她最小的妹子正在山裡負責打望,慌亂之下哪裡顧得上自己,拼命叫姐姐快跑,也被鬼子兵捉住。鬼子在山裡搜索一遍,沒發現其他人,這才收隊進了白塘村。  

    母女三人被押到祠堂坪里,孩子嚇得哇哇直哭,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引過去,胡長泰再次試圖拱起身子,陳翻譯心頭一動,將孩子奪過去送到他面前,將孩子打得哭聲一陣響過一陣,笑眯眯道:“胡先生,怎樣,還是不想說麼?你不開口,他的小命就沒,你可不要成為白塘村的罪人!”

    他自認拿捏到胡長泰的命脈,將孩子高高拋給旁邊的鬼子,鬼子抬了抬眼皮,倒還是伸手接了過去,只不過僅僅抓住了孩子一隻手,手腕一轉,將這隻手生生擰了下來。

    孩子嚎了一陣,已經哭不出聲來,王家大妹子和姆媽抱成一團嚎哭,最小的細妹子擋在兩人面前,拳頭緊握,眸中似乎有兩團小小火焰。

    松本高高揚手,他身邊兩個鬼子兵舉起了槍,對準剛剛唱歌的兩位老人。手落下時,槍聲也同時響起,兩位老人死死抱著鑼鼓,佝僂的背脊一瞬間挺直,即使鮮血染紅了鑼鼓和腳下的土地,也沒有撼動兩人堅定的腳步和高昂的頭顱。

    “還不說嗎?”陳翻譯一腳一個踹倒兩位老人,再次湊到胡長泰面前,得到的仍然是一口帶血的唾沫。

    松本嘆了嘆,放棄撬開胡長泰嘴巴的努力,轉頭沖那細妹子和和氣氣道:“你來說,游擊隊到底在哪裡,胡家那些男人是不是游擊隊?”  

    “是!”蘭妹子無視所有村人驚恐的眼神,一步步挪到光亮處,將短髮很小心地捋到耳後,一字一頓道:“胡家確確實實滿門英烈,胡大爹和胡二爹參加過湘軍,打了不少漂亮仗;胡大爹的滿崽長庚畢業於黃埔軍校,正在打鬼子;胡大爹的長孫也是黃埔軍校畢業,北伐時犧牲;第二個孫子湘泉死在鬼子第一次打長沙的時候;最小的孫子湘水把一隊鬼子帶入地雷區,跟十多個鬼子同歸於盡;胡三是因為打漢jian而死,她的兩個兒子都是共產黨,孫子湘寧死在喜馬什麼山的駝峰航線上;長沙的胡十自焚而死;她唯一的兒子胡長寧因為拒絕進維持會,被鬼子亂槍打死;她的媳婦用一把剪刀自盡;她的重外孫因為避鬼子被大外孫女湘君親手活活捂死;湘君在長沙陷落之前送孤兒出去,遇到鬼子,投河自盡;大孫女婿是軍官,死在保衛長沙的戰鬥里;她的小外孫女湘湘是戰地救護隊的骨幹;外孫女婿是軍官,親家在國民政府是很大的官,連蔣委員長也要讓他三分。”

    一口氣說完,她長長吁了口氣,斜眼瞥見地上那血人鬆弛了身體,靜靜沉睡過去,終於露出淡淡的笑容,將短髮又捋了捋,奮力睜著眼睛,不敢讓淚水流下來。

    第六章 民國三十三年十月十八日6

    短短几句,她用了全身的力氣和熱情,猶如說了一生。說完,她長長吁了口氣,斜眼瞥見地上那血人鬆弛了身體,靜靜沉睡過去,終於露出淡淡的笑容,將短髮又捋了捋,奮力睜著眼睛,不敢讓淚水流下來。  

    雖然大多了解,松本怎麼也沒料到從她平淡的敘述里會有驚心動魄的感覺,眸中閃爍不定。這時,陳翻譯又想出奇招,用力踹了地上的人一腳,喝道:“再不說,這些女人統統抓走!”

    怕他又吐唾沫,陳翻譯趕緊閃開些許,只是這一次,地上的人再無動靜,因為血已流盡,人已永遠睡去。

    一個鬼子兵走過去踢了兩腳,嘰里呱啦叫了兩聲,陳翻譯探了探鼻息,一下子蹦了起來,鬼叫連連:“死了!這麼快就死了!太便宜他了!游擊隊在哪裡!快說!你們快說!”

    松本皺了皺眉,走到祠堂門口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黑漆漆的兩口棺材,而旁邊還有一個大傢伙,用油布蓋著,不知道是什麼。他手一揮,兩人連忙進去將油布拉開,一口同樣黑黝黝的棺材露了出來。

    果然是有備無患!這群蠻子!他心頭火起,打翻了香燭,氣勢洶洶沖了出去,朝兩名鬼子兵高舉右手,以手刃的姿勢用力揮下。

    一聲令下,鬼子頓時一個個成了酒醉瘋子,提著刺刀大搖大擺地在各家各戶進進出出,連灶膛也要捅一捅。年輕漂亮的蘭妹子第一個遭殃,兩個鬼子兵yín笑著同時撲了過去,蘭妹子撒腿就跑,鬼子兵在田埂上自然跑不過她,摔得嗷嗷慘叫,蘭妹子衝到塘基上,前方又來了兩個滿載而歸的鬼子兵,兩人哈哈大笑,迅速將她撲倒在地,三兩下就剝光了她的衣服。  

    天空光芒慘澹的月亮和池塘里的波光遙遙相對,當某個物事進入身體的那刻,蘭妹子四肢如粗壯的藤蔓,死死纏繞住那人的身體,在心中悶吼一聲,就勢滾入池塘。

    周圍的鬼子兵頓時亂成一團,悽厲的叫罵聲在山村久久迴響。

    漣漪尚未漾開,王四家堂客赤條條地沖了過來,避過一個鬼子的攔阻,撲通跳了下去,只在人世留下最後一聲嘶吼,“老倌子,給我報仇吶!”

    話音未落,披頭散髮的大妹子抱著孩子也沖了過來,池塘邊的鬼子兵都傻了,眼睜睜看著她跳了下去。

    當一個纖細的身影隨之而至,鬼子兵回過神來,哇啦啦一通亂叫,細妹子掏出一把利剪捅入面前那人的心臟,飛快地投身那漩渦之中。

    “瘋了!這些人都瘋了!”陳翻譯遙遙看著這一幕,瞠目結舌,衝到松本面前拼命往後指,結結巴巴道:“這些人都瘋了,通通該死!該死!其實,根本不用他廢話,王已經拄著拐杖顫巍巍起身,另外兩個小腳老連忙過去攙扶,三人一邊朝池塘走一邊哼歌,赫然就是剛剛那夜歌子的曲調。

    這一次,輸得實在太慘!松本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衝上去將幾個老人踢進田裡,命令眾人救了人趕緊收隊。  

    第六章 民國三十三年十月十八日7

    此時此刻,哪裡找得到會水的人救命,不知道折騰了多久,幾人終於打撈上來。蘭妹子和身上的鬼子兵幾乎成了整體,手怎麼也掰不下來,松本怒不可遏,抽出軍刀將她的手齊齊切下,將屍體包裹好抬上車。

    鬧騰一場,丟下一條人命,只賺得一些破衣爛衫和吃食,著實得不償失,松本頭痛欲裂,看到陳翻譯得意洋洋的嘴臉,心知他打的什麼如意算盤,怒氣衝天,一腳將他踹進池塘。

    陳翻譯畢竟也是在鄉里待過,撲騰了兩下,以狗爬式艱難地遊了上來,這一次他激起了眾怒,一群鬼子兵沖了上去,無數隻腳踹到他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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