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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受武后指正。
為要紀念韓國夫人,高宗將韓國夫人的妙齡美貌的女兒封為魏國夫人。他的脾氣變得很壞,動不動就發怒,心裡沒有片刻的寧靜。那位十幾歲的小姐魏國夫人,是他惟一無二的安慰。他為什麼不能當個大權獨握堂堂正正的天子呢?為什麼不能為所欲為呢?
一個精明強幹的妻子,事事都是她自己做的才算對,什麼事情都是蠻有把握的,並不是丈夫的福氣。在她跟前,不能鬆懈一點兒,不能有一霎時的放蕩,不能有一霎時的隨便。高宗對武后有點兒厭煩了,於是他策劃了一次革命,最後一次革命。發生的經過是這樣。
若說蓬萊宮的興建是為了高宗的健康,也有一些理由,因為他不斷頭暈,骨頭疼痛,筋肉麻木。不過,舊宮裡老是有橫死女人的陰魂出現,武后要換個地方躲避邪魔作祟,才另蓋這所新宮,這麼說也頗有道理。新宮並不只是一所新房子,裡面有全套成格局的大廳,有坐朝的大殿,有專用住宅,有花園,靠東邊有為太子特建的宮院,有書房,有侍中和中書令的公堂等等。是由京都附近十五省征來的十萬民工建築的。文武百官奉令捐獻一月的俸餉,補足建築的經費。新宮的一切都是嶄新的,比由隋朝接收來的舊宮富麗堂皇得多。
武后時時在活動,沒有片刻稍停,真是把高宗折磨得厲害。她喜歡新的宮殿,新奇的官銜,一切新奇的事情。在高宗龍朔二年二月四日,武后把文武百官的官銜再議之後,多有更改,其實並無明顯之理由。過了八年,又改回舊名。這樣,至少她自己覺得是在有所作為,並非因襲歷代帝王的成規。因為深信自己的命運,她歡迎一切上天的徵兆,真的也罷,假的也罷。她已經把高宗的年號更改了兩次。有一次外省一個農人,在洪水泛濫的時候,看見了一條鱷魚,在渾濁的水裡,那條鱷魚看來像一條龍,的確像一條龍。也許是一條龍。武后相信那一定是一條龍,那是帝王的祥瑞之兆。於是她把高宗的年號改為龍朔。新宮中的朝議大廳含元殿落成的時候,她又把高宗的年號改了一次。據說孔聖人降生之時,曾有靈獸麒鱗出現。這次是有人看見了御膳房拋棄的一個鹿趾,奏稱大概是麟趾。武后相信那一定是麟趾,於是把高宗的龍朔年號又改成麟德。
把皇帝的年號一改再改,令人計算年代非常不便。可是這種情形竟然愈演愈甚。因為一則武后相信文字的魔力——她一再更改王公的名字,以後再提。二則她喜愛發號施令,一時心血來潮,便頒布旨意。比如說,早飯之後,她說:「我想到了一個新名字!就叫它吧!」就輕而易舉地改了。往以後看,就知道她改變曆法,把十一月改成正月。她所要做的只是說一聲:「一年由十一月開始吧。」後來又說:「一年還是由正月開始吧!」有時在一年中間,她把皇帝的年號改變兩次,所以那一年就有三個年號。比如說,武后甲申年就是。她一生所更改的皇帝年號,累積有三十三個之多,真是女人反覆無常輕舉妄動的奇聞。別的帝王的年號,通常只有一個。
現在新宮裡又鬧了奇事。新宮之興建,是好讓武后離開舊宮,因為舊宮鬧鬼。但是舊宮的冤魂似乎隨著武后來到了新官。這也頗合乎情理,因為新宮原與舊宮接連著。新舊兩宮之間,人走起來也不過十五分鐘,何況是鬼呢。武后找了一個道士郭行真,畫符念咒,燃燒紙符。這種令人懷疑的舉動數夜相連。這些夜間的活動武后是何所取意,誰也無法知道。一夜一夜的,只有武后和郭道士在一起。據說,除去武后,任誰也不能走近,否則冤鬼便不肯離去。非得斷絕人跡萬籟無聲才行。
武后連夜和道士秘居室內,由太監王伏勝奏明高宗。高宗一聽大怒。與道士秘密相會姑且不提,求男覡和術士作法就是大罪,王皇后就是那麼犯罪死的。
高宗的心裡出現了一個念頭,自己也驚惶不定。自從韓國夫人死後,他和武后的夫婦之情就流於勉強,徒然存個形式。他懷疑武后謀殺了他的情人,武后自己的親姐姐,不過話放在心裡,沒有說出來。自己憂鬱,淒涼,性情暴躁起來。結婚了五六年,高宗已經看出來武
後心腸硬,狡詐刁滑,野心勃勃,狠毒殘忍,而且妄自尊大。當年對高宗逢迎阿諛,曲意奉承,現在對高宗竟傲慢不恭,時露慍色,往往教訓糾正,像對小孩子說話一樣。至於房幃之私,高宗對武后已經很冷淡,正如武后對高宗一樣。高宗多麼喜愛自由,多麼好色!可是,說實話,他是怕武后。若把武后繩之以法,像對付王皇后一樣,而且是控以同樣的罪名,他不就可以自由了嗎?這是個什麼想法呀!以前從來沒想到過——要脫離武后裙帶的束縛。束縛他的桎梏一旦弄開,他該多麼歡喜雀躍呀!他所需要的只是勇氣而已。
高宗把心事告訴了中書侍郎上官儀,他很信任的一個大臣。上官儀是個詩人,他曾創了上官體,極為時人愛好模仿。這位詩人與高宗的意思不謀而合,他提醒高宗身為天子,並力勸高宗將武后廢掉。高宗只要簽發一道聖旨,看吧,哪裡還有什麼武后!
高宗吩咐上官儀說:「好吧,你起草詔書吧,可千萬保守機密。」
不過,這件事情不像他想得那麼簡單,不像以前他囚王皇后那麼簡單了。那天晚上,高宗坐在書案前,那道聖旨放在書案上。其實高宗只是欺騙自己,他應當知道他一舉一動都有人稟報給武后,雖然武后發表過提倡婦女道德的書,勸婦女對丈夫要恭順,要服從。那是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