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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尚有六七個老王,皆是太宗皇帝之弟。其中最得人望者為韓王元嘉,魯王靈夔,
二人為一母所生,至為親密。其次為霍王元軌,乃高宗伯父,人品高潔,見重於時。箭法高妙,在野豬成群奔馳之際,欲射任何一個,開弓必中,萬無一失。學問淵博,仍鑽研極勤。為官之時,一切公事盡付諸長史司馬,自己治學為樂,手不釋卷。性不喜炫耀,淡泊自甘。為人深沉寧靜,高宗當年遇事諸多諮詢,有大事待決之時,常暗中函詢。高宗兄弟之中,紀王慎和越王貞,都已六旬左右,文筆之佳,為他王所不及。諸王都官高爵顯,但在武后光宅元年裴炎被殺之後,都奉命離京在外為官,霍王元軌在山東,韓王元嘉在河南,還有其他等等都已東分西散。諸王將何以自處呢?
若說武后與她侄兒武氏兄弟故意散播謠言,說將在京都將諸王一網打盡,用以激起諸王倉促舉事,然後像獄吏故意縱放囚犯逃走而自背後射殺之那樣,並非無理,而且極為有理。諸將憑藉什麼自衛呢?還是慎重從事,在武后挑撥刺激之下,隱忍不發嗎?還是奉召入都,齊集一處,像成群的豬羊遭受屠宰呢?還是含羞忍辱,受劊子手周興的酷刑呢?像個男子大丈夫挺身而起不比在監獄中憔悴而死好得多呢?
與當時情勢有關的唐室宗族計有:
太宗諸兄弟:
霍王元軌其子求都王緒
韓王元嘉其子黃國公
魯王靈夔其子范陽郡王
靈鄷王元亨(已故)其子東莞郡公融
太宗姊妹:
長樂公主其丈夫壽州刺史趙瓌
高宗兄弟:
越王貞其子瑯琊王沖
紀王慎共五子
韓王元嘉使人致書諸王,信中說:「大享後,太后必盡誅諸王,不如先起事。不然,李氏無種矣。」
黃國公時為通州刺史密函致瑯琊王沖,沖當時為官近在京畿。云:
「內人病漸重,恐須早療。若至今冬,恐成痼疾。」
當時諸王散處各地(多在今河北、山東諸省),呼應本極困難,況當時諜網密布,更為不易。但又事不宜遲,必須立即決定。即單為保全生命,也須有所行動。
武后總算把他們嚇驚了。她盼望他們倉促起事,而自己袖中藏有利劍冷靜等待。因為她正是代子臨朝,她的兒子就是太宗之孫,即使把唐室王公殺個淨盡,也算是保衛唐室。倘若諸王公不舉兵起事,她仍可以指派密探,醞釀事端,將諸王公完全羅織在內,也可以一網打盡。她隨時可以飭令肅政台的周興採取行動。她是十拿九穩的。
大屠殺(1)
在武后光宅四年八月,唐室諸王公舉兵討亂,通稱越王貞之討亂,而實際上是由其子博州刺史瑯琊王沖及其侄黃國公發難的。偽造一信,假為中宗哲所寫,求諸王起兵將他從房州囚禁中救出。瑯琊王沖立即準備起事,並函諸王進兵京都,自己在山東將立即起事。
但是準備不足,聯繫不佳,計劃不周。又因不曉暢軍事,起兵七日,即行潰敗,為部下所殺。兵敗消息傳至各王公處,各王公都畏懼不敢發動,只有長樂公主及其丈夫壽州刺史趙
瓌舉兵響應。長樂公主為中宗哲之岳母,在她貶謫出京之後,其女在宮中是絕食而死的。長樂公主對丈夫說:「若唐室王公為男兒,當早已起事矣。」瑯琊王沖與父親越王貞乃不計成敗,單獨起事,因為越王貞知道,起事與否,終難免受其子之牽連,與其坐而待斃,莫若舉兵討亂。但手下只有兩千人馬,並且又鄰近京都。朝廷命張光輔為諸軍節度,以十萬大軍來擊,越王寡不敵眾,大敗,自殺死。
武后現在可以把唐室王公一網打盡了。因為王公們公然謀反。她只需要吩咐狗才周興將各王公株連在內,把各王公的家族也株連在內,究竟參與謀反與否可不必過問。因為有一個似乎很充足的理由,就是越王沖糾合各王起兵的信落入武后的手中。以周興過去多年來逼供的手段,她知道她要多少人做證都能有,所以分門別類起來,實際上,把唐室王公,各王公之家族、親戚,以及其他與他們親近的都羅織在內了。
現在整肅與審判開始了。若以正常審判程序進行,處刑的也不過五六個起兵討亂的王公。可是那場大殘殺——的確是大殘殺,因為根本沒有正常的審判程序——把唐室的皇族都包括在內的,計有王公的妻子、兒女,兒女的兒女、朋友,全都在內。由當時的事件上看,雖然似乎難以令人置信,唐室王公之起兵完全是武后逼出來的,然後以皇族造反為藉口,藉故將唐室皇族完全消滅,與罰有罪、懲犯法,是完全不相干的。武后要怎麼辦,周興就遵命照行,周興也有權力,願把誰處死就把誰處死,願將誰判刑就把誰判刑。只要說一聲某某與犯人相識,就可以把他羅織進去,處以叛國之罪。就這樣,一人受審,看來仿佛合法,幾十家便遭滅門之禍。整肅一次又一次,就如波浪一個個跟蹤而至。押赴刑場處斬的行列就如同遊行一般,儘量鋪張宣傳,藉此使恐怖氣氛深入人心。宮廷里的謀殺現在也不必找什麼勉強的藉口了!
審判、逮捕由武后光宅四年起,一直繼續到武后天授二年的後半年,株連的關係性質越來越廣泛、越細微,可以說,唐室宗族大多數人及重要的王公都已消滅殆盡。看一看唐室的族譜,就可以看出來五家完全滅門(霍王元軌,韓王元嘉,舒王元名,徐王元禮,越王貞),只有魯王靈夔、紀王慎、許王素節的少數孫子還得以殘存。倖免於死的兒孫都流放到亞熱帶的地方,有的充做奴隸,有的潛蹤隱跡,不得出面,都得改姓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