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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瑗流配瓊崖,在廣東海南島,夷民之地,蠻煙瘴雨之鄉;來濟則流配百越。
此種流放,皆由皇帝隨意決定,無需許敬宗特別提供罪名。罪名也許確實可靠,也許子虛烏有,如果確實可靠,燕王忠自然無法逃命,韓、來二人也勢必斬首處死。罪證確鑿與否,並不關重要。有證據也罷,無證據也罷,許敬宗知道武后全力支持他。韓瑗流配之後,許敬宗就升任了侍中之職。
不幸,這還不算呢。許敬宗接著煞費苦心,誣構案情,最後堅稱這個陰謀造反的領導人物是褚遂良,在廣西桂林發動的,並且說這就是韓瑗位居侍中之時,為什麼要將褚遂良送到桂林的理由。後來褚遂良更遭遠謫,遠離了皇權的文教之邦,到了愛州(即今越南河內)。遂良修了一個表,簡短而動人,追敘當年高宗在太宗靈前即位之時,痛哭失聲,伏在遂良肩上。遂良自恨有忤聖意,請求高宗赦免他的罪,准他安度晚年。表奏上去,如石沉大海,毫無消息。
一年之後,遂良病故,葬在愛州。兩子也貶在愛州,也先後病故。王皇后的舅父柳奭也在遠謫後喪身異鄉。這都是反對武氏冊立為皇后的結果。這也正好表示出武氏一貫的手腕,反對她的不得善終。褚遂良,剛毅忠貞之士,功在國家,竟落了個如此悽慘的下場。
還剩一個對手(1)
韓瑗、褚遂良、來濟,都在武后的鋼鞭之下粉碎了,只剩下長孫無忌孤零零的一個人。無忌也感覺出將要發生什麼事情,於是繼續致力編《武德貞觀二朝史》。全書共八卷,殺青之後,皇帝賜綢兩千匹。
現在刀刃兒向長孫無忌落了下來,這位太宗皇帝的肱股之臣,大唐帝國的開國元老。當然,除去無忌之外,武后還要把幾個人消滅的消滅,罷斥的罷斥,例如將軍于志寧,也是太
宗皇帝的舊臣,始終不向武后附和。武后謀害忠臣,總以那個莫須有的燕王謀反為藉口。許敬宗繼續不斷在他那虛無縹緲的想像中捏造那個謀反案。在次年春天,高宗永徽四年,許敬宗嘔盡心血找出了一個長孫無忌參與燕王謀反案的證人。原因是,無忌有一個友人魏季方,因被控貪污被捕。許敬宗現在官居中書令,兼大理寺卿,而大理寺內官員全系敬宗黨羽。審案時,判官說,如果魏季方咬定無忌同謀犯罪,魏的罪就可以從輕發落。魏也許受了賄賂,不過出賣好人,他卻不干。用刑之後,魏仍然拒不招認,並且企圖自尋短見。已經在身上自刺數處,即將死去,許敬宗一看無法從他身上獲取證據,眼看他橫豎已經沒命,於是向高宗奏稱,魏季方已經招認,叛黨的魁首不是褚遂良,而是太尉長孫無忌。
高宗大驚,命許敬宗的心腹侍中辛茂再行偵察。雖然魏季方那個垂死之人已經不能說話,偵察的結果完全一樣,證明無忌犯罪,完全屬實。
高宗說:「辛茂愚蠢無用,所奏不可聽信。舅父絕不會做此等事,他又何必呢?」
許敬宗回答得很快。他說,皇帝也看得出來,無忌數年來一向置身事外,凡事退後,實屬心存不滿。以前他曾經倡言立燕王為太子。燕王被廢後,他頗不自安。並且他一向與武后為敵,如今心中恐懼權位將失,所以潛謀造反,擁立燕王,以便自己大權得保。
高宗心裡難過,貶斥無忌就如同自斷左右手。他猶豫不決,不肯下詔逮捕。自己嘆息說:「我家不幸,親戚當中竟會出這種事!」
可是許敬宗不斷催促高宗立即逮捕長孫無忌。他提醒皇帝說,無忌與先朝謀取天下,眾人服其智,做宰將三十年,百姓服其威,可謂威能服物,智能動眾。如今陰謀敗露,恐怕被迫之下,朝夕起事。事情急迫,不可延緩。再者,皇帝當以國法為重,親戚之情為輕才是。
高宗說:「讓我再仔細想想。」但他連親自召見無忌的勇氣也失掉了。當夜,有武后在旁,他下詔逮捕那位唐朝開國元老齊國公太尉長孫無忌,流配黔州。並且下令保留無忌的官爵,在往黔州去的路上,地方官仍當以接待朝廷一品大員之禮相待。
一個大臣一旦失寵,流謫在外,也就不難收拾了。次年,許敬宗從大理寺派大理正袁公瑜往黔州去。袁公瑜就是以前為反對廢王皇后,在無忌府邸會議後,立即向武后之母楊夫人告密那個人。袁公瑜奉命要向無忌取得株連別人的供詞。當然無忌嚴詞拒絕了。
袁公瑜向無忌說:「你為什麼不自縊身死呢?你死之後,我總會想辦法在你的供詞上替你簽名的。」
事情已然無可避免,情勢也已經山窮水盡,太宗皇帝的內兄齊國公太尉長孫無忌,就接受了袁公瑜的意見,自縊身死了。關於大理正袁公瑜所奏呈的無忌供詞一事,據說袁公瑜在從京城啟程以前,就把無忌的供詞全部預先寫好了。
袁公瑜這次出京,也受命去找韓瑗,打算用收拾無忌的辦法一樣對付他。幸而韓瑗已死。袁公瑜令人打開韓瑗的棺材,驗明正身無誤才回京。韓瑗和無忌兩家都流配嶺南,成為奴隸。
燕王忠這時才十八歲,被羅織莫須有的冤獄,自己一無所知。被廢為庶人之後,也被流配在無忌遭害的黔州。親眼看見幾年以內發生的一樁樁的事,連朝廷重臣長孫無忌都難倖免,於是自己恐懼遭害,惴惴不安,常改穿女服,夜間睡覺則時換床榻,藉以躲避刺客的暗殺。他的恐懼越來越厲害,常有恐怖的噩夢,從床上驚起。遠在異鄉,孤苦伶仃,無人問寒問暖,更兼驚恐惶悚,晝夜不安,於是日形憔悴。在繼母武后眼裡,他這條命顯然還不無用處。因為他一旦死去,誰還能被誣控為一名圖謀王位的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