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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只有武氏和高宗單獨在大殿裡的時候,高宗趁機和武氏說話。武氏真是肝腸寸斷。
高宗說:「那麼你真要離開我嗎?」
武氏說:「我不願離開你,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我們的前途是命定分道揚鑣的。一走之後,我想再不能邁進宮門一步了。不過我的心不會變,不管是在尼姑庵里還是在別的地方。我永遠也不會變心的。」
「你當然不願意走,是不是?」
「誰願意呢?我但願在皇上左右,幫助皇上。可是這只不過是痴人說夢,有什麼用處?我願意還能再見皇上。皇上若不忘我,我就感恩無邊……」
「怎麼會忘你呢?怎麼會!」
「如蒙皇上不忘,請常到尼庵去,我可以看見皇上。此外別無所求。至於我,一輩子就此完了,跳出紅塵之外了。」
「不要說這種話,你還這麼年輕。」
武氏眼裡噙著淚,心裡卻在暗笑。「你是皇上,萬民之主,我不過一個侍婢。」
「難道就毫無辦法嗎?」
「哪兒會有辦法?」
高宗默默不語。武氏這個年輕婦人往高宗身上打量。她知道高宗是愛感情用事的。於是用話激他說:「你雖然貴為一朝天子,也不會有啥辦法的。」
「沒辦法?我願怎麼樣就怎麼樣。有什麼不可以?」
「不可任意胡為。我只是說皇上若是想我,就到尼庵去看我。我的心是皇上的,皇上自然知道。我一定還要再見皇上。」
「我一定去看你。」
這是倆人最後一次的長談。再後幾天,高宗始終被巨仆包圍著,在喪儀中盡孝子之禮,辛勞萬分。殯禮完畢,先王的侍妾們都預備往感恩寺。因為僕婢及各嬪妃都在眼前,高宗和武氏再沒得長談。只是在離別之時,高宗進裡屋去看她收拾東西。她偷偷小聲說了一句,擦了一下眼淚。
「皇上答應的事要辦到哇!」
「皇上說得出就辦得到。」
武氏現在穿著滿身的孝服,隨著別的女人上了車。在廟裡她和別的女人一樣,也剪了發。她深信年輕的帝王會如約來看她——因為一個皇帝要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她知道怎麼樣才能讓皇帝墮其術中。
為了對付那個貌美多姿的妃子(1)
一次,高宗皇帝去看她時,她哭得淚人兒似的。她苦惱悔恨、羞愧和無地自容。因為以一個尼姑之身,她竟受了孕!高宗不能推脫,因為他已非一次到尼庵去看過武氏。這裡我需要指出正史上文飾失實的一個地方。武氏的長子弘死時是二十四歲,那一年是公元675年,他一定生在高宗將武氏從尼庵中帶回皇宮的那一年,所以王子一定是在尼庵受孕的。
高宗回宮向王皇后一說,王皇后認可,而且願意幫忙。王皇后曾經暗中流過多少眼淚啊
!因為她那時也正有她個人的事情,非常為難——蕭淑妃生得美貌多姿,嬌媚動人,而又機敏多智,能言善辯,日漸得寵,王皇后日漸受了皇帝的冷落。並且蕭妃已給皇帝生了一子,就是許王素節。王皇后的長子燕王忠那時正是太子,但是並不是自己生的,本是後宮劉氏所生,她自己並沒有親生的兒子。蕭淑妃貌美陰狠而善妒。由於宮中的陰謀毒計,由於甜言蜜語的中傷,由於背後的讒言,王皇后的地位已經搖搖欲墜。王皇后既然無法與蕭妃相爭,於是想引入武氏,以毒攻毒。女人的本性若受了刺激,她是不管體面不體面的——醜聞、亂倫,又有什麼關係!
由於王皇后極力幫助,武氏不久就由人私運入宮,隱藏在皇后宮裡,直到孩子生下來,頭髮長了起來。二人共同計謀,對付蕭淑妃。這對武氏也許是可恥的事,但是所企圖者大,武氏毫不猶豫,立刻就進行起來。兩個女人共同恨第三個女人的時候,二人之戮力同心,比什麼都牢不可破。
武氏施展這個陰謀,覺得津津有味。她深知皇帝的弱點,她使出渾身解數兒,滿足皇帝欲望,甚或薦賢自代,務使龍心大悅而後已,淫穢無恥,可謂達於極點。平常人,在年輕力壯的時候,淫慾過度,本來尚可支持,但是這位年輕的帝王,身體並不強,當房事過度之後,身體漸顯不支,既然心滿意足,喜出望外,對蕭淑妃不覺冷落,漸漸忘記了。高宗雖然慾令智昏,武氏卻冷靜如常。雖在龍床之上,也許武氏用腦時多,用情時少。武氏正當盛年,比高宗大五歲。心中大計,早已擬定。高宗並非雄偉力壯之人,童年之時,就不喜愛追逐遊戲,現在仍然是心腸軟,愛感觸。武氏深知這種男人,最容易受制於剛強果斷的婦人。
自從以尼姑之身,離開尼庵,進入皇宮,受了皇帝的寵愛,在武氏雄心萬丈的前途上,已經消除了最大的障礙,其他困難留在日後再清除。一有機會,她就會把握利用,把高宗玩弄於掌股之上,猶如撫弄嬰兒,令其入睡一樣。怎麼樣對付高宗,她向來沒有憂愁過。以武則天之才,自然如此,毫不足奇。武則天既已發動,決不中途而止。她能控制皇帝,控制皇后,控制各嬪妃,而且已經真箇把她們控制住。她的命運很清楚,她的道路很明顯,她的目標很固定。從地位卑微的侍婢,高升為萬人恐懼權傾一時的帝國之主,她不需要半個男人幫助。也可以說,武氏具有女人所有的種種美德,只是欠缺一件——謙卑恭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