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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大夫剛剛做完了一個二尖瓣分離手術,她疲憊地走出手術室,伸手扶住走廊里的長椅,剛想坐在那兒喘息一下,卻發現楚雁潮正站在門旁等著她,手裡倒垂著的雨傘,還在滴水。
楚雁潮吃過午飯就趕到"博雅"宅去,卻意外地得知新月又住院了,他立即意識到情況嚴重了,便匆匆來到了醫院。他沒有直接去看新月,而是先來找盧大夫。如果不事先從盧大夫這裡弄清情況,他簡直怕見新月,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
"哦,楚老師......"盧大夫沒等坐下去就又站了起來。
"盧大夫!"楚雁潮急切地叫著她,但看見她那疲憊的神態,又有些猶豫,"對不起......我現在打擾您,很不是時候......"
"不,你來得正好,"盧大夫振作精神說,"我很想和你談一談新月的情況......"
"新月怎麼樣?"楚雁潮急著問,"這一次......"
"這一次有些新情況,"盧大夫看了看走廊里的那些病人和家屬,對楚雁潮說:"我們換個地方談吧,到我的辦公室去......"
穿過長長的走廊,又上樓,楚雁潮跟著盧大夫朝辦公室走去。他惴惴不安地問盧大夫:"我聽她家裡人說是扁桃體發炎,我想如果僅僅是扁桃體......"
"對,問題不在扁桃體炎本身,這是一種極為普通的病,"盧大大推開辦公室的門,請楚雁潮進去,坐在自己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麻煩的是,扁桃體炎極容易引起她的風濕熱復發,反覆發作對於心臟極為不利......"
"扁桃體不是可以摘除嗎?這樣就可以徹底避免風濕熱的復發了!"楚雁潮說,極力運用他所知道的那一點兒可憐的醫學知識。
"如果能夠摘除,我早就做了。"盧大夫嚴峻地嘆了口氣,"有嚴重心臟病的人,不能做扁桃體摘除術!這樣,她的身上就永遠存有隱患,遇有風寒侵襲或者勞累過度,非常容易被鏈球菌感染,引起急性扁桃體炎,隨之而來的就是一系列連鎖反應:風濕熱、關節炎,並且累及心臟瓣膜......"
"噢,"楚雁潮似乎聽懂了,"這是不是意味著,她重新進入了風濕活動期,而原定在明年春天做的手術也就只好推遲了?"
"不僅僅是推遲的問題,"盧大夫臉色陰沉地看著他,"現在看來,這個手術已經難以實施了!"
"啊?!"楚雁潮自己的心臟仿佛遭到了致命的一擊,"為什麼?"
"因為......"盧大夫的目光避開他的視線,望著窗玻璃上流瀉的雨水,說,"抗風濕的藥物只有退熱、消炎、鎮痛的作用,可以控制風濕活動,但不能防止心臟瓣膜的病變。她這次的發病,使心臟受到了進一步的傷害,原來輕度的二尖瓣閉鎖不全,現在變得嚴重了,並且左心室明顯擴大。二尖瓣狹窄伴有這些症狀,分離手術就不能做了!"
"那......她以後怎麼辦?"楚雁潮喃喃地說,心怦怦地跳。
"只有依靠保守治療了,我們將努力保持和改善病人的心臟代償功能,減輕心臟負擔,並且儘量避免鏈球菌的反覆感染。有條件的話,我希望她能夠長期住院治療......"
"這樣,可以保證她明年暑假之後就能復學嗎?"楚雁潮擔心地問。
"不能保證,沒有人可以做出這樣的許諾!"盧大夫加重語氣說,"不要再考慮那些事情了,她恐怕很難再回到學校去了!"
"啊?這怎麼行?不!"楚雁潮衝動地站起來,慌亂地抓住盧大夫的手,"她不能離開學校,不能丟下所學的專業!您知道嗎?她參加高考的時候根本沒有填寫第二志願,她是為外語專業而生的,事業就是她的生命!盧大夫,我求您救救她!"
"你不要太激動,冷靜一些,"盧大夫輕輕地抽回自己的手,站起來,看著窗外的滂沱大雨,"你的心情,我都明白,我多麼希望她能夠健康地重新回到學習崗位上,在事業上做出應有的成績!可是,感情並不能改變科學,病魔對於任何特殊人才也都會毫不憐惜地摧殘,而醫學界目前還沒有更為強有力的手段來降伏它。我將盡我所能,設法延長新月的生命......"
"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楚雁潮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是的,'美言不信,信言不美',我必須告訴你真實的情況。既然她的心臟不能用手術治療,病就永遠無法根除,而只能維持,恐怕會一天天地嚴重,就像一架破損的機器,勉強地運轉,隨時都可能出現致命的故障。如果再發生上次那樣的急性心力衰竭,而得不到及時搶救的話,後果將是不堪設想的!"
楚雁潮呆呆地站在那裡,盧大夫的話使他覺得從頭到腳,寒冷徹骨。新月,一個充滿生命力、充滿事業心的姑娘,已經被判處"死刑"了,她所痴迷的事業,與她無緣了;她所熱愛的人生,為期不久了!命運,對她太殘酷了,她那顆柔嫩的心,怎麼能受得了這樣的打擊!啊,救救她,救救她!誰能夠救她?誰?既然連心臟病專家都無能為力,還能夠有誰呢?
窗外,大雨如注,密集的雨絲抽打著玻璃,又像瀑布似的朝下傾瀉......
門被推開了,一位老護士托著飯盒走進來:"盧大夫,您的飯都涼了!"
"哦,謝謝,請放在那裡,我這裡有事情。"盧大夫說。
老護士放下飯盒,輕輕地退了出去,卻沒有帶上房門,並且臨走時埋怨地看了楚雁潮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