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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立佛,真主會降罪的!......"梁冰玉發出一聲微弱的呼喊,手臂從樹幹上滑"落,天地在她的眼前旋轉......"""
"梁小姐!"奧立佛驚惶失措地奔過去,扶住她......"""
在他們腳邊啄食樹籽的一群野鴿子,撲楞楞驚飛了,飛羽剪著秋風,發出一陣遠"去的嘶嘶聲。他們回到家的時候,亨特太太正在準備晚飯。"""
"晚上好,亨特太太。""""
"你好,孩子。梁小姐,你的臉色好像不大好?""""
"不,我很好,謝謝!"梁冰玉極力做出微笑。"""
"媽媽,下午我陪她去看了一場戲,是有關中國的,恐怕是看得太激動了,情緒"受了刺激。"奧立佛解釋說。"""
"噢!那應該好好地休息,讀書就已經很辛苦了,還去看什麼戲?奧立佛,你不"應該出這樣的主意!""""
"是的,媽媽,都怪我,"奧立佛懺悔般地說,他答應梁冰玉不把下午不愉快的"爭論告訴媽媽,但無法掩飾他的痛苦,"媽媽,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再也不......""""
"請原諒,亨特太太,"梁冰玉苦笑著說,"我不能陪你們一起吃晚飯了!""""
"你去休息吧,孩子。等一會兒我給你做一點兒愛吃的東西:雞絲麵、荷包"蛋!""""
"謝謝您,我一點兒也不餓......"梁冰玉拖著疲倦的身體一步步踏上樓梯。"""
奧立佛想去攙扶她,卻又膽怯地停住了。"""
韓子奇聽見梁冰玉的腳步聲,便從房間裡迎出來:"玉兒,你回來了?""""
梁冰玉無力地望了他一眼,就走回了自己的房間,把門關上了。"""
不祥的預感立即在韓子奇的臉上罩上了陰影,他急步走過去,輕輕地敲著門:""玉兒,玉兒!""""
"進來吧,奇哥哥!"梁冰玉在裡邊說。"""
韓子奇推門進去,梁冰玉正和衣躺在床上,那蒼白的臉和失神的眼睛,使韓子奇"嚇了一跳。"""
"怎麼,你病了?""""
"沒......沒有。""""
"是不是在學校里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兒?""""
"也沒有......你別問了。"梁冰玉轉過臉去。那些事,她怎麼向他說啊!"""
"不對,你一定有什麼事兒在瞞著我,"韓子奇越發不放心了,"是誰欺負你了"嗎?""""
"奇哥哥......"梁冰玉惶恐了,好像韓子奇已經窺見了她內心的秘密,頭也不敢"回地說,"我......遇到麻煩了,奧立佛向我......求......求愛!""""
這句難以出口的話終於說出來了,她感到自己的臉上滾過一層熱浪!"""
"噢?"韓子奇被這突如其來的事變震驚了,他突然意識到,他面前的玉兒已經"不再是小孩子,這個從三歲起就在他的照料和保護之下的小妹妹,已經是個大人了,"人生道路上不可避免的一步來到了,奧立佛向她伸手了,要把這朵花兒摘走!想到這"兒,韓子奇心中升起了一種不可名狀的孤獨感、失落感,好像玉兒是在向他告別,從"今以後,她將置於別的男人的保護之下,他們就再也不是一家人了!十幾年的朝夕相"處、三年來的相依為命,結束了,他現在身邊惟一的親人,將要離開他了!"""
窗台上,一束紅色的麝香石竹花正在靜靜地開放,那是奧立佛送來的。三年來,"無論玉兒在不在家裡,她的窗台上總是擺著奧立佛從街上買來的鮮花。這決不只是為"了裝飾房間。點綴生活,這裡邊寄託著奧立佛的情感,這是愛,他韓子奇怎麼就從來"沒有想到呢?啊,也難怪,一個自幼漂泊的流浪兒,他早早地就飽嘗了人間的苦難;"投身梁家之後,溫暖著他的是師徒兄妹之情和對玉石的迷戀;師傅的慘死激起了他強"烈的復仇欲望,他忍受了屈辱和誤解,完成了重振奇珍齋的艱難使命,在危難之後親"人團聚的悲喜交集之際,他成了壁兒的丈夫,師兄師妹變成夫妻,來得那樣突然,卻"又是這個患難之家重新組合的必然結果、振興奇珍齋的必由之路,他和壁兒都別無選"擇的餘地。在這之前,韓子奇甚至在夢裡都沒有想到過,是苦難把他們拴到了一起,"從此開始了艱難的創業。他們何曾有過花前月下的幽會、卿卿我我的戀情,何曾有過"苦苦的追求和熱烈的表白?在他的心目中,婚姻就是家庭,就是責任、義務、事業,"而不懂得那種掛在花束上的"愛情"。中國"玉王"在他所醉心的領域之外,所知道"的又太少了,他的情感太單一,太粗疏了......"""
現在,奧立佛把愛的觸角伸向了他家庭的一個重要成員,他保護下的一個孤女,"韓子奇才突然被驚醒,也許,他早就應該覺察到的!"""
"你,答應他了嗎?"他急於知道事情的結果。"""
"沒有,我......拒絕了他。"梁冰玉惶惶然,她不知道從奇哥哥這兒得到的將是"安慰還是埋怨。"""
"唔!"韓子奇沒有安慰,也沒有埋怨,只是輕輕地吁了一口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他被攪擾的心緒似乎稍稍安定下來了,奧立佛沒有成功,玉兒不會被他奪走!"但是,事情又仿佛不是這麼簡單......"為什麼?是你不喜歡他?""""
"不知道,"梁冰玉回答得含含糊糊。她的內心正在經受劇烈的風暴襲擊,奧立"佛和楊琛的兩張面孔同時在她眼前閃現,一會兒重疊,一會兒分開,誘惑著她,威脅"著她!她想統統忘掉這一切,卻又做不到。面對著她所信賴的兄長,她多麼想袒露無"遺地傾吐心中的苦悶和抑鬱,以求得援助和安慰?但是,當她抬頭看著韓子奇那雙清"澈的眼睛,她又害怕了,羞愧了,一種獲罪感使她自責,不敢向韓子奇說出昔日的創"傷、如今的訪惶,讓這些話都爛在心裡吧,不要給奇哥哥添亂了!"我......還沒想過"要嫁人,我還在上學,不打算考慮這事兒。"她只好編造出這種軟弱無力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