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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第一次單獨和天星在一起,大概也是第一次正式面對面地說話。以往她去找新月,天星總是視而不見似的,沒什麼話可說。寒假裡,新月曾經悄悄地向她透露了媽媽的意願,希望她能夠和天星......她當時一愣,臉就紅了。奇怪得很,隨著她和韓家的交往越來越密切,幾乎經常見到天星,但她卻從來也沒有往這上面想過,只覺得新月的哥哥就等於自己的哥哥罷了。她沉默了一陣,問新月:"你哥還沒有對象嗎?""當然沒有,要不,我還問你幹嗎?""這是他的意思嗎?""差不多,他聽我媽的,我媽就等你一句話。"她又沉默了,開始認真地把天星當成個"對象"來考慮。她對天星了解得其實很少,想來想去,覺得這個人除了脾氣蔫、不愛說話,倒也是個老實人,沒什麼不好。她想起韓伯伯、韓伯母對她的恩情,沒齒不能忘;想起和新月的友誼,也算得上是莫逆之交了;想起韓家的幸福、和諧的家庭氣氛,不由得愛屋及烏,嘆了口氣說:"唉,這也許是真主的安排!"後來,新月就把她的口信兒告訴了媽媽,媽媽又告訴了天星,這兩個人之間就有了一條無形的、似有似無的紅線,她再到韓家去,一見著天星就覺得臉紅了,也就更不敢說話了。......現在,她破天荒地叫了一聲"天星哥",並且大膽地要求留在他身邊,這都是為了新月,新月的病使她顧不得一切了!
他們就這樣坐著,坐著,誰都不說話,兩雙眼睛都在盯著新月。為他們牽了紅線的這位小小的"月老",懷著美好的願望、單純的熱情,替他們謀劃著名幸福的未來,她自己卻突然跌入了災難!
輸液瓶里的藥水緩慢地滴著,陳淑彥和天星腕上的手錶指針匆匆地走著,已經是凌晨兩點鐘了。他們兩人誰也沒有倦意,心裡只有新月。患難使人的思想單純了,友誼把人的靈魂淨化了。
值班護士又來了,默默地察看了新月的臉色,聽了心肺,量了血壓。
"大夫,她怎麼樣?"陳淑彥站在旁邊,輕輕地、急切地問。為了能聽到一點兒詳細的回答,她有意尊稱護士為"大夫",就像她在文物商店,為了謹慎地搞好關係,對哪怕只比她早來三天的年輕人也尊稱"師傅"。
"好一些了。"護士只說了這幾個字。
陳淑彥和天星同時舒了一口氣,"好一些"就是好消息啊!
護士又給新月打針。
"大夫,這是什麼針?"天星問。
"灑利汞。"
"是特效藥嗎?您可一定要用最好的藥啊!"
"這就是特效藥,是利尿的。"
兩人又舒了一口氣,他們雖然都不明白利尿和心臟有什麼關係,但聽到"特效"二字,就充滿了希望。
"大夫,看這樣兒,她明天就能好了吧?"天星迫不及待地追問,兩眼炯炯有神。
"明天?明天你們得給她辦住院手續呢!"護士毫無表情地說。
"啊?還要住院?您不是說她見好了嗎?"天星愣愣地問。
"這只能暫時緩解一下她的心力衰竭,病還得住院治療,全面檢查:透視、驗血、做心電圖、查基礎代謝......以後的事兒還多著呢!心臟病哪兒能這麼容易好?弄不好就是一輩子的事兒!"
天星頹然跌坐在椅子上!
護士檢查完畢,都記在病歷上,看看輸液瓶里還有小半瓶藥水,就走了。
"一輩子的事兒?一輩子的事兒......"天星喃喃地自語,兩隻大眼睛充滿了恐懼。他本來是一個不知道什麼叫恐懼的人。
"天星哥,"陳淑彥扶著新月的床欄,悲戚地擦著眼淚,"新月她怎麼會得心臟病啊?"
"心啊,"天星痛苦地抬起頭來,茫然地看著吊在頂棚上的日光燈,發出悲憤的感嘆,"人的心能有多大的地方?能裝得下多少苦?她太苦了,太苦了......"
他本能地認為,給妹妹帶來心臟病的,一定是??苦!
"苦?"陳淑彥疑惑地說,"新月沒有受過苦啊!在我們同學裡頭,沒有一個人能像她生活得那麼幸福,家庭、學校,物質、精神,別人沒有的,她都有了;一個人該得到的,她都得到了......"
"不,你不知道,你什麼也不知道!"天星垂下頭,兩手抱著他那留著刺蝟似的短髮的腦袋,"她也不知道!我的苦妹妹,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苦......"
陳淑彥聽不明白他這一串莫名其妙的"苦經"到底是什麼意思,語無倫次!她心疼地看著天星,顯然這個做哥哥的是心疼妹妹疼糊塗了,新月有這樣的好哥哥,也值啊!
"也許,這是命吧?"她無可奈何地只好這樣安慰天星,"新月的命太全了,主才降給了她這樣兒的痛苦......"
"你說什麼?"天星突然抬起了頭,憤憤地說,"你還嫌她的命'太全'?"
"我希望她全啊!"陳淑彥的眼睛在燈下閃著淚光,"要是真主能把這個病給我,讓我來替新月受苦,我也心甘情願!"她輕輕地俯下身去,撫著床沿,深情地注視著安睡中的新月,淚珠滴在潔白的床單上!
輸液管中的藥水,不停地墜落,一滴,一滴......
新月在安睡。她不知道在這個寧靜的夜晚,她的知心朋友是怎樣為她虔誠地祈禱。
"淑彥......"天星不安地站起來,站在她身邊,輕輕地叫了一聲。這個要自願代替妹妹受難的人,使他的心靈震顫了,在他最困難的時刻,這個人分擔了壓在他肩頭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