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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呂惠卿總結道:「就學生早年曾於廣西遊學的見聞心得,加之來自同窗、官場同僚的私下交談心得。學生認為:廣西聚集了至少四十個少數民族的地區,問題在於窮。」
「學生以為,若一個地區少民數量比重大到一定程度,必然會於政治上出現不穩定形勢。但廣西問題要分別對待,雖然少民比重較大,形成了三個少民一個漢民形勢,但有個客觀條件是:他們不是一個民族,而是四十五個民族,各自的信仰以及習慣都有所不同。他們也都有一個共同點是最能接受錢多又勤勞的漢民,這就是廣南問題的特點。」
接著道:「學生還了解到少民並不反對漢民,而是比較不喜歡漢家官府。與此同時,官府自來不重視他們的利益,就加劇了他們的閉塞和貧窮,這直接造成了但凡少民幾乎都欠官府的錢稅,這是事實存在的。學生敢對明府私下坦言,韓琦、包拯、包括當時的王拱辰張方平,他們在三司看到的廣西財稅報表一定是假的,是無法兌現的。」
「廣西府庫的實際虧空情況比想的嚴重十倍以上。最大一個成因是:但凡少民都欠稅,交給官府的都是白條,長此以往形成習慣,就算少民中有錢的土豪也不繳納錢稅了,趕時髦似的、身為宋民卻依據禮部保護少民的指導耍大爺脾氣、只繳納白條,卻從不兌現。」
「所謂法不責眾,一旦幾個任期的官員把問題關放縱至此,就輕易無法收他們的錢了。包括王拱辰在內,沒誰敢背鍋擔負責任註銷這筆欠帳。尤其王罕時期,占據朝廷有他叔叔王拱辰擦屁股,這龜兒子好大喜功的粉飾自己的能力和政績,每次都把報表修改的很漂亮,但除了府庫喪心病狂的虧空外,他是從漢民頭上加重盤剝,用於部分填補少民所欠稅款。」
「如此一來,這才是比交趾人入侵的更嚴重內部隱患。這會帶來漢民離心,漢民也不信任官府的同時,還極其反感當地少民,矛盾時有發生。因為漢民認為是因為少民不積極繳稅,才加重了漢民負擔。」
「這些所有問題,都來自多任執政官的錯誤施政,把原本應該團結一起的宋民,人為分割為多個群體,還相互對立。至此官府公信力蕩然無存。」
說到此處呂惠卿最後道:「學生以為,要解決廣西問題,必須有朝廷層面的背書和理解,藉助這特殊時期,註銷免除他們以往的欠稅,但同時要真正把他們當做宋民的一份子對待,就必須逐步廢除優待少民政策,培養新的觀念,這才是培養主人公意識的土壤。關於深入基層安撫少民情緒,就是這一時期的工作重點,恰好於此處學生依據恩相政策,於撫寧縣有過諸多實際經驗。學生認為只要拿出足夠誠意,去實際解決他們的問題,是可以做到的。」
「基於這些要點,要解決廣南問題現在正是時候,交趾人蠢,他們入侵以來主要傷害的就是這些少民群體,這就形成了統一敵人概念,正是我官府重新於廣西豎立凝聚力的絕好機會。所需要的只是有人擔當,放下架子和面子,官府帶頭去自我批評,通過這場戰爭就能實際解決問題。」
這一說就是半個時辰,這恐怕是廣南告急以來呂惠卿就以「宰相角度」一直在思考的問題,甚至比王雱想的更具體的多,於是說到這裡他真的口渴了,開始狂喝茶。
總之此番毛遂自薦後到底上位還是不上位,只有聽天由命了。
王雱談不上驚為天人,但得承認,這傢伙他終於出師、且已經青出於藍了。
王雱以古怪的神色一直在看著他,正當呂惠卿心口薄涼薄涼的時候,擔心是不是自己沉不住氣顯得太聰明、要被大魔王打壓?
卻見王雱從懷裡掏出早已準備的好的文書遞過來:「廣南之中流砥柱非你呂惠卿莫屬。休息兩日,最快去赴任。」
「謝恩相信任。」呂惠卿道,「學生還有最後一個要求,需要一定數量的援軍帶至廣南……」
王雱打斷搖頭道:「沒有援軍了,你就是支援。」
呂惠卿也不是其他愣頭青,知道不是真的沒援軍,而是大魔王不想開這口子,更知道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於是苦諫道:「相公明鑑,多的不要,只要一個精銳野戰營。這不是學生講條件,而是廣南問題根深蒂固,學生不熟悉那邊情況,沒這一個營做起事來無法順利。尤其所謂的能戰軍隊只是李師中認為的,且他帶著這些人以他的思路作戰許久,他們未必聽學生的。」
一個營當然是可以的,王雱真的是不願意放縱他們的紈絝子弟思維,想讓他們建立自力更生的思維,而不想隨意開口子。此點真被呂惠卿這傢伙給吃准了。
於是遲疑少頃,有求於他呂惠卿的現在,大魔王也妥協了,遲疑著道:「只一個營?」
「是的,只需三百龍騎,學生就於今年內打至升龍府、升起大宋王旗。」呂惠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王雱一口茶水噴出來:「臥槽你只需三百汴京城管就要打進升龍府?」
呂惠卿道:「恩相明見,不是學生狂妄,實際而言有可能做到。交趾人最蠢的在於,他們長久以來越境殺人搶劫成為常態,拉足了仇恨,廣西民族政策喪心病狂的失誤下、之所以一直平穩,不是我們自己的執政官做的好,而是對手更蠢。因為有更壞的人在,所以少民仍舊依附大宋稱民,這就是現實。所以利用形勢打到升龍府,完全有其理論依據。此外為了配合恩相的北方大反攻戰略,於關鍵時刻,我大宋舉國也需要一場基於自力更生的『統治性大捷』來提振信念,形成絕地反擊的集結號,學生願意為此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