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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琦不禁大怒:「這話怎麼說的,包拯的問題你扯我幹嘛?」
張方平仰著頭又道:「總之本部司認為,王雱當時在司農寺搞的政策是錯的,土地必須集中化、節約化使用,必須機械化耕種,才是大宋的最終出路。搞過工業就會知道,那需要相當多的人參與進去,若各地採取當時司農寺在東京的分地政策,這個農業機械化、集中開發河渠、集中水利利用等等,就絕對搞不起來。事實上包拯治開封府時,陳留縣祥符縣那些個自耕農每年為了搶水打多少架,耽擱了多少事,為了自己用水截斷了別人多少水?這些包拯他心裡就沒點逼數?這就是不統一、不集約化使用的弊端。」
富弼捻著鬍鬚少頃道:「張方平說的有些道理,土地兼併集中是我大宋一以貫之的政策。問題中的問題在於:它不是一成不變的,譬如當時王雱在司農寺搶京畿地主時,他主張的是小農經濟安全,為此可以犧牲一定的效率。雖然效率大幅降低,但京畿的糧食政策各搞各的,正因此讓我大宋渡過了上年水災,保住了糧食底線。這就是王雱的作用。」
張方平想了想道:「這不假,有利就有弊。因京城特殊性,天子腳下,當時王雱犧牲效率搞了小農分散經濟的確湊效。但水災不是年年有,政策是多變的,不要把王雱某一時期的作為和認知,看做永久性。」
頓了頓張方平侃侃而談:「以往我朝出現的多次糧食危機,客觀的說並不是真正的糧食危機,而是運輸危機。大宋不是真的沒糧,而是發生災害時,我們沒能力把糧食富餘地區的運到災區,運力運價決定了我大宋的糧食統籌能力,拋開壟斷糧商的投機行為不說,真正決定價格高起的,是喪心病狂的運輸代價,如此導致了外地糧食不能有效進入災區,才會出現災區糧價高起。大抵就這道理。」
「所以王雱當時的確搞了田地分散,那是因為就連他也沒意料到運力爆發如此之快。在新的運輸條件下,本部司認為應該重新搞土地集約化,進行大面積的統一機械化耕種。」張方平最後道。
包拯擺手道:「你不懂。這需要進行完整詳細的論證,並不是你現在說一句,就能總結清楚所有好處和壞處。王雱當時在京畿搞的土地分散沒毛病,對京畿而言穩定壓倒一切。你輕易的亂動司農政策,把這近百萬自耕農釋放出來如何安置?這事一個弄不好就要出大問題,其他地方允許試錯,但京畿地區堅決不行。」
張方平道:「嘿,你沒見王雱持續在大名府釋放農人轉工人?現在大名府喪心病狂,全部人都在投資製造業,遍地開花,配合他給予的農業補貼,提高佃戶分糧最低標準後,那些地主為了套取有利的農業和人事政策,大舉下單農業機械、解僱佃戶。根本就不存在無法安置的問題,無數製造業機會等著投資,那些奸商現在搶著招工培訓,只愁招不到工人。」
富弼相對客觀的道:「沒你想的那麼簡單,東京體量近乎大名府三倍,這樣的體量要轉身很難,又是京畿,已穩定有效的政策不宜大動這沒毛病。先讓大名府試點幾年看看,經濟不急於大調整。」
張方平道:「這麼說來他北京政策持續發酵,導致我東京的人持續流入北京尋找機會,造成我東京財稅和人口不足也沒毛病了?」
富弼捻著鬍鬚道:「我大宋允許人員流動。你的少了,那是你開封府的問題,不是我中書的問題。對本相而言,京城的低端人口少些更好管,更乾淨更繁榮。總之不論在哪邊都是朝廷財政,都是大宋人口。不許就是不許,這問題上本相傾向於老包。王雱拉了大仇恨分散的土地現在不能動,至少給本相捏死口子十年,其他又再說。」
「……」
張方平簡被這一暴擊弄的發作不得,這樣看來哪怕東京有財政,可以農業補貼,但拖拉機也採購不進來了,因為買來後沒法用,那些自耕農絕對不會用拖拉機。
要想讓他們用,就要逆了王雱當時在京畿的田地政策,可惜現在戶田政策被富弼凍結了。且當時中央機構司農寺放出去的戶田,但凡給了戶田補貼的那些,都是短期不能上市交易的。這樣一來張方平就被限制死了。
富弼的確不能指揮東京主政怎麼幹,但可以不許老張幹什麼,這是大宋規矩。現在富弼說經濟的小農政策十年不動搖,而韓大腦殼也不在這些問題上發言,那除非整倒富弼這棒槌,換個思路差不多的宰相來,否則就真的無法解凍戶田政策了。
戶田政策不支持,老張想複製北京、大舉上馬工業就動不了。因為絕對不能鼓勵自耕農把田荒廢而去打工,這是高壓線老張也不敢觸碰。那真會出現糧食危機的。
所以總結下來張方平難免一臉黑線,此番算是被自己的門生大雱害了,那小坑貨當時不講利益,直接把京畿土地政策封死十年以上,汴京城註定了成為政治、文化、金融中心,而不是工業中心,只能眼看著他北京喪心病狂的搶巨無霸工業基地的機會而乾瞪眼了。
竟然從當朝首相口裡聽到「沒有霧霾、工業和低端人口外遷的京城才優美」。
臥槽要說這真是利益鬧的,對他富弼包拯韓琦而言,反正份額就這些,不論在北京還是東京都一樣。所以他們猥瑣到了親口說「是你開封府的問題,不是我中書門下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