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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皇帝又道:「你覺得是小孩大公無私,還是張方平威脅勒索王家了?」
老太監想了想躬身道:「張相公口碑素來就不太好,為人較奔放。所以老僕認為是他威脅勒索小孩的可能性大些。」
趙禎這才舒出一口氣:「如此就好啊。朕的江山,朕的子民,張方平如此勾當做下來,等於替朕勒索王家。所以你覺得朕應該怎麼彌補王家一下?」
老太監道:「這當然是陛下做主。不過上次賜他神童已經有些人不高興,他年紀太小,老僕覺得不宜操之過急。」
趙禎嘆息一聲喃喃道:「天下子民都以為朕可以為所欲為,卻又有誰知道帝王家的煩心事。那個司馬光也不知怎麼了,竟是專門上書朕,要求朕撤銷神童封號,他說那個小孩三觀不正云云,說是遲早敗壞朕的名節。除了司馬光和小孩有仇外,其他人倒不是和小孩過不去,而是和王安石過不去。尤其淮西的官員此番對王安石意見最大。」
趙禎很孤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需要傾訴,所以繼續嘆道:「人人都有難念的經,大宋的壓力就是朕的壓力,朕的壓力成為了張方平的壓力,張方平的壓力成為了王安石的壓力,於是為了解決目下嶺南的窟窿,王安石得罪的人越來越多。這是一個循環啊,並且是死循環。這個天下,為何就有這麼多的矛盾無法解決?」
隨即再道:「這個王安石也是……他從出仕起就是個充滿了爭議的人物,是一塊茅石頭。」
老太監笑道:「這些老僕記得,當年他進京趕考時,鑑於他孩童時候就非常出色,於是都還沒進行殿試便有許多人看好他,京城的貴人們紛紛都召見他要點撥。可王安石都不去,誰的面子也不給。然後皇城司監控到這些後,老僕親口匯報您了。」
趙禎點頭道:「這就是從那時起,朕就關注他的原因。朕並不覺得他有多好,只是覺得他特別。事實上從那時起他就開始得罪人,導致朕原想點他為狀元,進行更高一級任用。卻是那些召見他未果的大臣就不幹了,整天糾纏著朕說這不妥,那不妥,沒辦法下只得點他第四名及第,外放使用。」
「結果他不論在什麼地方都伴隨爭議,有時甚至和朕對著幹,著實可惡。」趙禎最後道。
這就是王安石的仕途了。
北宋時期所謂的榜下捉婿,這個時期就是巔峰。許多大佬喜歡等在東華門,士子的名字被皇帝親自唱出來的時候,就捉回家去。這其實就是政治聯盟的形成,裙帶的建立。
許多宰臣都喜歡把看好的「潛力股」捉進家來培養,以便將來接班。而及第的進士們也願意被這些權貴捉進家門去,那叫「有後台」,仕途就會順利得多,放官的時候容易留京,容易獲得重要位置。
這些就是北宋政治中的另類門閥。
歐陽修都不能免俗,大佬胥偃保舉他才能考起的,考起了後就「報恩」,留在了老胥偃家裡,否則他老歐陽仕途想如此順利?
這些就是北宋這個時期的特點。基本上有才的士子們進京考省試時,就會被京中大佬關注,看看哪個骨骼比較驚奇,於是就會提前召見點撥。這就叫門生,考生們也會提前把這些大佬稱為「恩師」,就此一來,一旦考起就有了靠山。
王安石最恨這一套。考起了就是「天子門生」,不是誰的人。於是王安石在京中就沒有「恩師」照顧,所以險些就狀元及第的他,最終被大佬排擠,就弄成了第四名。皇帝趙禎喜歡講平衡,既然有一群大佬反對茅石頭狀元及第,趙禎也就不會強求。
縱使第四名也非常牛逼了,東華門唱名的時候當然有人覺得王安石骨骼驚奇,如果願意攀附,當然可以「嫁入宰相家」。不過老王拒絕了。
就此王安石的仕途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第四名及第的天子門生不能留京,老王遠赴地方做了一個「州簽判」。這個職務相當於州秘書長。其後又放了鄞縣。
若在後世市委秘書長當然比縣長牛,但在大宋主政的人最厲害,知縣也是軍政一手抓的,乃是中央空降特派員的意思。也就是說因為老王的「拗」,第四名及第的他,放官的時候連知縣都不如。
年輕時代的王安石已經和他們顯得格格不入,所仇恨是從年輕時候就開始的,並不是變法了才開始。
於是老王苦幹了十年,現在才到了淮西轉運使任上。若東華門唱名的時候他「入贅宰相家」,當然可以少奮鬥幾年。
皆因大宋的官,沒特別突出情況的話,一般都是依照規矩三年考核,然後挪動。對於王安石那傢伙而言,當初他進京趕考時候機靈些的話,狀元及第起點就會高一級,那就省去了三年奮鬥。
可惜那是一塊茅石頭,於是花費了十年才走到了舒州通判位置上。
王安石為什麼頂住了入贅宰相家的誘惑呢,原因是他已經和吳氏有了私下約定。
從史料猜測,他們的感情類似兩小無猜開始的。
早些年老王忙著讀書,其後為父丁憂,然後就進京趕考。後來這些事總算忙完了,王安石拒絕了京中大佬們的美意,趕著去和吳瓊結婚度蜜月。
「向蒙執事畀之嚴符,開以歸路。暮春三月,登舟而南,浮江絕湖,綿二千里,風波勁悍,雨潦湍猛,窮兩月乃至家。展先人之墓,寧祖母於堂,十年縈郁,一旦釋去。戴執事之賜,此時惟重,還職不時,以懼以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