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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唯一的問題就是政治問題。
這小子口口聲聲說和范仲淹有區別。但是以老張對他尿性的了解,他的性格在西北是一定會搞事的,他或許和范仲淹的路數真的不同。但是張方平有種預感,這犢子現在在這裡閃爍其詞,去到那邊山高皇帝遠的時候,難說真能闖出比范仲淹更大的亂子來。
就這麼的,張方平抬著茶碗卻就是不喝,始終在權衡。
「明府,現在六月二十了,許多事都迫在眉睫,小子此番是把頭放在腰上,去大西北開荒,這樣的壯舉我連棺材都是已經準備好了,男人要成事總要拼搏要有風險,行還是不行只等明府一句話。若朝廷現在不給予支持,不下重注。會影響到下官在西北的政策,因為這就和資本市場一樣,朝廷不花錢放量,我就看不到朝廷決心,既然朝廷都不下決心、朝廷隨時做好止損撤退的準備,那麼誰也不是傻子,我真不敢把葉慶華的錢投入進去,我更不敢去給治下老百姓盲目的信心帶著他們做事。」王雱最後道。
張方平道:「不要催促,你的尿性麼,說著的時候好聽,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全部人被你繞進去了。西北之地直面西夏,苦是苦,但你少扯什麼朝廷要止損?止個蛋,這是污衊。老子們工作沒做好,此點老夫承認。但那裡每一寸土地都是大宋國土,你知道朝廷每年花費西北的軍費投入是多少?你撫寧縣要的幾十萬和陝西軍費投入相比只是九牛一毛,還止損呢,這麼大的投入、這麼大的決心你看不見?竟敢說朝廷沒有決心,要挾打算帶著民眾沒有決心?」
說到這裡,老張走下來又給小屁孩後腦勺一掌,呵斥道:「說這話的時候你良心不會痛嗎?在這個問題上和朝廷講條件,你是認真的嗎?」
王雱捂著後腦勺尷尬的道:「汗,我只是隨口一說而已,又不是真的這個意思,我還小,一句話說錯了您也沒必要那麼認真吧?」
張方平又轉而岔開道:「本司還聽說,你在謀劃帶走虎頭營的事,你老老實實的交代到底想幹什麼,打算在撫寧縣殺多少人?」
王雱偏著腦袋狡辯道:「我沒打算殺人,我早就從良了,不喜歡亂來了。」
這麼繞來繞去的繼續交談許久,張方平還是不知道不良少年在那邊執政的思路和細節,總之他就是不說。對此老張有些擔心,知道他是肯定會闖禍,會有貓膩的,但現在就是無法得知問題會出在什麼地方。
錢方面不是問題,葉慶華敢投資張方平當然敢。再說這小子從來也沒讓人失望過,當時淮西的黑幕就是他一手揭開的,雖然被他黑吃了不少錢,但朝廷也繳獲了不少,入手了一座儲量不錯的銅礦,同時堵住了許多黑洞。
就算只說近處的事,聽著王雱的建議和策略,近期以來介入煤炭權證市場的操作獲利就很是不錯了,已經不止百萬。
張方平唯一擔心的在於他小子往後的執政細節,以及所帶來的政治風險。
這個時期三司專門撥付一個下縣這麼多錢,那幾乎代表三司在西北的政策和路數轉變,是一個明顯的政治風向標。會出現許多蝴蝶效應。且非常有可能被這小子給利用,那叫政治綁架。
譬如很可能會被王雱這小子把這次三司的撥款當做朝廷的政治表態,從而被他把三司在西北的整體經濟政策給搞亂,若真是這樣那玩火了,現在的經濟政策只是堪堪的扛住了大宋在陝西的軍費支出,做到了勉強平衡,若出現其他一點變數,那真會天崩地裂的。
這就是張方平的難點所在。執政這些年老張非常清楚,身在朝廷中樞做事得小小心心的。就如同射擊一樣,在源頭或許只是偏差幾個頭髮絲,但箭只射出飛到動能衰竭時,就偏差會非常離譜。
大宋的風氣以及文人的心思都是想多了系列。朝廷一點點作為都會被那些傢伙過度解讀放大,這點在大宋永遠都不能避免,這就是大宋保守派不愛做事的依託,也是大宋推崇「無為」思路的緣故,因為的的確確一點點修正和表態,最終在天下發酵之後,都會過渡到矯枉過正的地步。
遲疑到這裡,張方平其實已經基本算是答應了,卻還得做出一點表面姿態,擺手道:「你說的老夫都心中有數,但這不是小事,還要考慮一下,別在來這裡堵門了,回去等候消息吧。」
王雱道:「西北形勢危機啊,您這裡不會一等就石沉大海、沒消息吧?」
張方平故意氣他道:「就算石沉大海也很正常,等將來你長大了,沉澱足夠了,你就會知道在朝廷層面上,沒有哪一天是特別重要的,沒有哪一年是特別重要的,同樣兩千個縣裡,也沒有哪個縣是尤其特殊的。就這麼的起起落落多年,傷過苦過錯過,但大宋也走過來了,且還會繼續走下去,這就是大宋政治,這就是朝廷的一貫表態,明白了嗎?」
老張說的是大實話,並且是他畢生的一個政治智慧總結。在國家層面上還真沒有哪一年哪一縣特別重要的說法,甚至無為而治也是可行的,謀種程度上國與國之間有時候比的不是誰厲害,而是誰放的錯誤更少,誰出的昏招更少,誰就更可能在馬拉松拉鋸之中勝出。
但儘管理解老張和朝廷的心態,王雱還是嘴巴氣歪了,因為最近碰壁次數真的太多了,媽的又要等,總是等等等。
這些事麼,換做不會堵門上訪的那些,還真就石沉大海了,會鬧的孩子總會有點奶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