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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江追問:“你真不是倭子的間諜。”
柳翠翠說:“真的不是。”
袁世江又問:“真的不是?”
柳翠翠說:“千真萬確的不是。”
袁世江笑道:“不是就好啊,你先坐一邊兒去喝點兒茶水,等下我派人送你回家去。”
柳翠翠甜甜地說了聲“謝謝他大”,一旁勤務兵給搬了張椅子,柳翠翠帶了兒子一旁坐著去了。
郎亦文在旁邊實在看不下去了,這案子也審的太離譜,就提醒了一聲:“長官!”
沒想到袁世江反倒轉過臉來責備道:“不是我說你,你剛才說的話牽強的很,都不知道你要幹什麼。她一個婦道人家,能當什麼間諜!孩子上東洋學校又怎麼了,告訴你,我也上過倭子的中學,咱們還多長官也上過倭子的軍校,難道這些人都是間諜?”
郎亦文自持讀過不少書,平時也算能言善辯,但遇到了袁世江這樣的傢伙還真沒辦法,況且細一直琢磨,自己抓人的理由還真不怎麼充足,不過畢竟心中不服氣歸不服氣,畢竟人家軍銜比自己高,只得忍氣吞聲的不說話了。
柳翠翠坐定後,一個勁地對程子強使眼色,意思是:我沒事了,你也趕緊把自己給摘乾淨了啊。程子強當下會意,立刻開口說:“少校,其實我們都不是倭子的間諜。”
袁世江見程子強劍眉朗目的,又直接管他叫少校,覺得有意思,因為一般尋常百姓見了軍人都叫老總,見了軍官都叫長官,很少直接叫軍銜的。於是他轉過來問郎亦文:“這些人是怎麼回事兒啊。”
郎亦文說:“當時我們在抓逃兵,結果從他們身上搜出兩把槍來,一把自來得,一把白朗寧,你再看看他這幅苦力打扮,雖說咱們華夏允許部分人合法擁有槍械,可他這種打扮怎麼會有得起這兩把好槍?所以我覺得他們身份十分的可疑。”
翠柳翠翠見形勢不利,剛要說話,程子強一個眼神就制止了她。這時袁世江又問道:“你別說長官我不講理,不過這事兒,你得和我好好說道說道。”
程子強說:“少校,我叫程子強,大伙兒都叫我苦力強。這槍是我們出城的時候從倭子暴徒手裡奪過來的,當時倭子在城裡殺人放火,我們實在呆不下去了,就聚集了幾十號人,一起沖了出來,出了城才散夥。”
袁世江聽了點點頭說:“如果這事兒是真的,那你也算是血性漢子了……”
他話還沒說完,程子強身邊的那草頭蛇已經忙不迭地說:“長官,是真的,要是沒這兩把槍壯膽兒,我們還真出不來呢。”
郎亦文見袁世江的心眼兒好像又活泛了,忙說:“長官,你別聽他們花言巧語的,”他一指程子強身邊的面目猥瑣的男子說:“別的不說,就說他,我的一個上士認識他,他叫草頭蛇,是個老兵油子,乾的就是拖槍開小差的行當,這種人為了錢什麼事情都乾的出來的。”
那草頭蛇幾乎是跳起來說:“我是老兵油子不假,可我這回是正正噹噹的退役的,是風老帥親自批准的!”
郎亦文冷笑道:“那我當這個少尉還是大總統親自任命的呢,說謊也不怕閃了舌頭。”
草頭蛇舉著手說:“孫子騙你,我要騙人讓我天打五雷轟。”
郎亦文說:“就是天打六雷也不夠劈你的。”
袁世江一拍桌子說:“好啦好啦,頭都給你們吵暈了!草頭蛇,怎麼回事你說說。”
草頭蛇清清嗓子說:“那是兩年前了,風老帥還沒過世。有回來我們團巡視,我不小心站崗睡著了,給巡崗的軍官抓個正著。那傢伙平常就不待見我,居然直接把握帶到風老帥那兒去了。當時風老帥正在那兒練毛筆字呢,就問:什麼事兒啊。那巡官就和老帥說了。老帥一聽,那個火大啊,就說:雖然現在是和平時期,可倭子一直對我們虎視眈眈的,作為軍人懈怠不得,貽誤軍機,該槍斃!這下慘咯,當下就過來兩個衛兵把我往外拖啊。可是才拖了一半兒,老帥又說:等等!人命關天的事,我還是寫個手諭的好,咱們現在要依法辦事了。
於是又把我拖回去,問了我名字,我眼睜睜看著老帥用毛筆寫了我的名字,處罰原因,決定按貽誤軍機槍……可就寫這個斃字的時候,半天都沒落下筆去,然後瞪了我一眼,罵了聲:便宜你小子了。幾把把那張手諭給扯了。另外又起了一張,寫了我的名字,處罰原因,決定打一百軍……可這棍字又半天沒落下去。又耗了分把鍾,老帥火大,又幾把把這張手諭也撕了,然後下來踹了我一腳說:“你給老子滾吧!”
我當時才從鬼門關回來,也蒙了,就傻乎乎問了句:“大帥,我滾哪兒去啊。”
老帥說:“你從哪兒來就滾哪兒去,我看見你就鬧心,別讓我再看見你!”
我一琢磨,我是從家裡來的啊,於是我就回家了。長官,我這可是正正噹噹的退役啊。”
草頭蛇話音未落,就惹袁世江哈哈大笑起來,郎亦文先是一愣,隨後也忍不住轉過臉去偷笑。其他人不敢大笑,只得低頭強忍著,因為大家都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東四省的風老帥是草莽出身,不認識幾個大字,晚年雖說喜歡寫上兩筆書法,學問卻沒什麼長進。風老帥寫手諭的時候,可能是趕巧槍斃的斃字不會寫了,才改打一百軍棍,可是恰恰這個棍字也忘了怎麼寫,就只好讓草頭蛇“滾”了。這個草頭蛇運氣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