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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好不容易出了個想上戰場的儒,還給范仲淹活活拉回來了……
不過張載雖然沒能成為名將,但還算是知兵的。關學出身的侯可,自然也知道一些兵事,也知道大宋的官兵有點弱。
「我大哥說的對,《呂氏鄉約》講究德業相勸、過失相規、禮俗相交、患難相恤。」武好文這時忽然開口幫著哥哥說話了,「可是老師,這樣的『鄉約』如何能言兵事呢?自古慈不掌兵,一味仁德也不能掌兵啊,若無保甲兵丁以自衛,不就是養豬麼?」
武好文到底是進士第六啊!一語中的,點中了《呂氏鄉約》的死穴。
武好古也跟著說道:「《呂氏鄉約》在藍田呂家村一地行之,尚無關大局,倘行之天下,豈不是要有民無防了?根據『鄉約』制度,想要構建保甲團練怕是沒有可能吧?」
《呂氏鄉約》的施行會完全解除民間的武裝!
因為「鄉約」搞得是「大民主」,鄉民聚會議事的路子。很好的路子,但是誰肯花錢費力去辦保甲?除非蠻夷打到家門口了……而藍田呂氏生活的地方距離西夏遠著呢,根本沒有感到蠻夷的威脅。
而且辦團練保甲又要花費很多錢,農民窮啊!他們不是界河商市的豪商元老,那個幾萬幾千的不在乎,而且也有辦保甲團練的動力。界河商市可就在遼國刀口下面,還有很多本來就要打架殺人的海商往來,沒打手能行嗎?
呂氏鄉村的農民都是一個銅板要摔成兩半花的貧農,怎麼可能同意拿錢出來搞保甲團練?他們不同意,藍田呂氏有什麼辦法?
而且《呂氏鄉約》的施行也限制的呂氏地主對鄉民的剝削。所以藍田呂氏自己也挺窮的,也掏不起錢啊。沒有錢,保甲就辦起來也就是個架子貨,根本不可能有好的裝備和訓練。打起來也沒重賞可以激烈。至於懲罰嘛……鄉約中的懲罰是要鄉民聚會集體決定的!到時候大家一起跑,還懲罰個屁啊!
因而藍田呂氏是沒有武力的,要不然歷史上金兵打來的時候,藍田呂氏怎麼都拉出一支能戰的鄉兵來了。
「蠻夷自有朝廷官兵抵擋,何須民間保甲?」一個操著河東口音的「老西」進士插話道。
武好古笑道:「既然是論『鄉約』和『商約』,說朝廷幹嘛?再說了,若是《呂氏鄉約》行之於天下了,那就該是鄉兵保衛朝廷,而不是朝廷保衛鄉民了。」
「那《共和商約》實行起來就能有強兵打敗蠻夷了?」馬上又有一個操洛陽口音的新科進士發問了。
武好古回答道:「那是自然。『商約』是行包稅和自治的,不費朝廷一文而自治自建,還包繳稅賦。若在天下行之,可以省了國家養吏的開支,還能繳上大筆稅收。朝廷有了錢自然可以養出精兵!而商市自身,也是有錢可以辦保甲團練,是有自保之力的。」
「可是商市大興,必然會讓天下農人廣受其害。」侯仲良這時指出道,「到時天下必將自亂!」
「嗯咳,嗯咳……」
一陣咳嗽聲忽然打斷了正在進行的辯論,大家扭頭看去,只見一個滿臉病容的虛胖老者在一個年輕人的攙扶下,拄著拐棍慢慢走進了正心堂。
「老師!」
「伊川先生!」
堂內的進士們紛紛起身,向來者行禮。來人原是伊川先生程頤,他今天是去拜訪患了眼疾(大概是白內障)的范純仁了。看到范老相公「眼瞎」的樣子心裡難過,所以就沒有留下用飯,提前回來了。
「下官武好古,拜見伊川先生。」武好古也起身恭敬行禮。
「好一場坐而論道啊!」程頤看著武好古,笑道,「武崇道是吧?你是個可以和師聖論道的人。」
這個評價一出來,在場的進士,包括武好文都是一驚。
侯仲良是河東學派的宗師啊,大儒啊!武好古能和他論道,那豈不是也要達到大儒的境界了?
程頤掃了一眼在場的進士,笑著說:「儒的境界不是以文學高下劃分的,而要以對孔孟之道的理解和實行來劃分。《呂氏鄉約》是實行孔孟之道,《界河商約》同樣也在實行孔孟之道。」
「伊川先生,您說《界河商約》是在踐行孔孟之道?」又有人表示不理解了。
程頤笑了笑,「是啊。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這不就是《共和商約》正在推行的事情嗎?商市是共和的,由元老院來選賢與能,大事都要元老院來討論,還商民大會可以建議。這不就是在行大道嗎?」
「老師。」侯仲良有些不服氣了,「界河商市不是行天下為公,而是天下為財。」
程頤笑著點點頭,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又看了眼武好古,「崇道,你說說看。」
「建商市所需的33萬緡錢是股東們出的,元老院元老自然得讓他們來指派了。」武好古兩手一攤,笑道,「要不然商市就沒有了!再說了,元老院組成的時候,商市根本還沒有,也無甚底商民,商市股東和元老,可是說是商市的第一批商民。」
「師聖,你覺得如何?」程頤笑著問侯仲良。
「有些道理,但是他的辦法還是錯的。」
程頤點點頭:「老夫也認為界河商市是錯的,但是《共和商約》也的確在踐行大道……行大道就有可能走錯。《呂氏鄉約》同樣有可能是錯的,武東門和望道方才所說的也有道理啊。在老夫看來,《共和商約》是子貢之道,《呂氏鄉約》是子淵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