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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可教!
章惇輕輕點頭。紀憶能問出這樣的問題,說明他的胸中還是藏著機謀的。如今大宋的文官,道德文章都是好的,可是外交軍略卻普遍差著火候……科舉考孔孟之道,不考鬼谷之術啊!
「先探一探。」章惇說,「然後再來報我。」
「下官明白了。」
章惇道:「叫武好古進來。」
「喏。」
馬上有守在堂內的章家僕童應了一聲,出去把正在外面等候的武好古叫進來了。
「晚生武好古,見過章相公。」武好古走進了昏暗的廳堂,看見一個穿著青布儒服,頭戴黑紗的幞頭老者坐在書案後面,知道一定是章惇,於是便深深一揖。
「武大郎是吧?你不錯啊,已經和端王玩在一起了。」
章惇開口了,他也不抬頭看武好古,只是一邊看著不知道什麼公文,一邊和武好古說話。
借著放在章惇書桌上的油燈,武好古打量了一番老宰相。他看上去很老,鬚髮皆白,滿臉皺紋,比後世六十多歲的老頭要老得多,看著足有七十多歲。
蒼老的面孔上沒有任何表情,語氣也平穩的沒有一絲波動。
「端王酷愛繪畫,恰巧和在下趣味相投。」武好古斟酌著回答。
「哦。」章惇低聲應了一聲,然後就是一陣沉默,再開口已經開始說正事兒了。
「你說說,去遼國能畫甚底?」
「畫山川、畫河流,畫城池,畫人物。」
聽了武好古的話,章惇才放下手中的文書,抬起頭看著立在堂下的武好古。
「你都能畫?」
「我都能畫。」武好古也看著章惇,「而且都應該把這些畫下來,帶回大宋。」
章惇一陣沉默,只是看著武好古,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兒,老宰相又道:「你知道界河、白溝河、拒馬河、無定河和桑乾河嗎?」
章惇說的其實就是後世的海河流域,界河大約就是後世的海河,白溝河和拒馬河大約就是後世的大清河,無定河則是後世的永定河,是海河的支流,桑乾河則是無定河上游的支流。和後世海河流域水量不足的情況不同,此時海河流域來水充足,特別在黃河北流入界河後整個流域的通航能力大增。
「知道一些。」
章惇點點頭:「這幾條河就是你此行的重中之重!特別是黃河入界之口,界河入海之口,無定河入界河之口,桑乾河入無定河之口,都必須畫仔細了。河口地形,遼國有無城池,以及城池的樣子,通航的船隻的樣子,都給老夫一一畫下來。可明白嗎?」
「明白了。」
武好古心想:章惇真的在謀劃攻遼?聽他的意思,仿佛要以宋遼界河為北伐燕雲的出發線,還想要沿著無定河-桑乾河向燕京城逼近?也許還要建立一支水軍,沿著黃河北上進入界河吧?
這個北伐路線,比歷史上宣和北伐的路線,是不是要稍稍靠譜一些呢?
章惇又道:「除了這幾條河,燕京城也須畫上一畫……儘可能畫仔細了。另外,有可能的話,遼國平州境內的灤河入海之口,遼國耀州境內的遼河入海之口,以及遼東蘇州關的情況,也都給老夫畫下來。」
要畫的東西還不少啊!這一回出使恐怕畫不完啊!
章惇仿佛知道武好古的疑問,接著說:「這次畫不完沒有關係,以後有的是機會讓你去遼國。」
這大遼國還得常去?武好古心道:這章惇仿佛要認真準備伐遼了……不過這位的宰相寶座仿佛坐不了多久了!就算因為自己的蝴蝶翅膀有所改變,他多半也戰勝不了自然規律,他都六十多了,等到阿骨打在白山黑水之間舉起反旗,他老人家在不在世可都不好說了……
沒有了章惇,也沒有了宋哲宗,大宋的宣和北伐,還會按照章惇現在制定的方略進行嗎?
仿佛還是不大靠譜啊!
「武大郎,你好好去做事吧。」章惇這時又開了口,「若有功勞,朝廷自不吝賞賜!」
第三卷 北國行
第一百九十九章 蕭好古
嘩啦啦馬蹄聲響,幾十騎雄俊健馬疾馳在開封府城北的官道上。馬上騎士,全都穿著左衽長袍,頭上戴著帽遮上翻,帽耳同樣上翻,帽盔略尖的契丹風雪帽。這樣的打扮,在開封府左近雖不常見,卻也不算稀罕。路上的行人看到這些胡服裘帽的騎士,也不大害怕,只是閃避在了路邊,讓這些縱馬疾馳的胡人快些通過。
這幾十名騎士,都是契丹武士,他們簇擁著一個蓄著一部大鬍子的中年人。他個子挺拔,略微顯得有點消瘦。看起來似乎應該是一個文質彬彬的儒生,可是卻披著契丹錦袍,騎在馬上縱馬疾馳,身體隨著戰馬奔馳自然起伏,宛然就是個馬背上長大的北朝英豪。
此人姓蕭,名好古,官拜大遼國高州管內觀察使,北樞密院都承旨,是這一次使宋賀正旦的正使。
遼國的官制和宋朝一樣複雜,也分本官、職官、功臣號,有時還有什麼試官,還有虛授官和遙領官,非常複雜。而這位蕭好古的「高州管內觀察使」則是個本官,是個高級武官,只是用來標示官階的,實際上高州並不需要他去觀察——有時候授下的某某州某某使中的某某州,都不在遼國境內,而是在宋朝,想去觀察一下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