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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巧蓮輕嘆一聲:「李師父,我也知道這規矩……可是大武哥哥這幾日沒了音訊,怎不叫人擔心?」
「他該在四下籌錢吧?」
「籌錢?」潘巧蓮搖搖頭,輕聲道,「要籌錢為甚不來我家的鋪子?潘武兩家幾代的交情,如今他家落了難,我家總要幫襯則個的……」
潘巧蓮和李唐一邊輕聲交談,一邊上了樓,進了靠窗臨街的一間包廂雅座。
不多時,又有車馬聲從街上傳來。蘇家大郎知道有貴客,便忙不迭迎了出去,到了門外卻見一個穿著錦衣華服,面白無須的老者在另一個四十來歲,同樣衣著華麗的沒鬍鬚的男子攙扶下,從一輛裝飾華美的馬車裡鑽了出來。
宋朝的男子以蓄鬚為美,只要上了些年紀,一般都會開始留鬍子,如果沒有鬍子,那多半就是生不出。而在開封府,若是見到年長無須,且衣著華美之人,那十之七八便是伺候官家的中貴人。
「小底見過兩位大官人。」蘇大郎上前施了一禮,然後才滿臉堆笑道,「二位可知鬼市子的陋規?」
「咱家知道。」上了年紀的老者開口就自稱「咱家」,這可是中貴人常用的自稱。
來人原來就是劉有方、劉璦這對沒有血緣關係的宦官父子了。
「可有包間?」劉璦大聲發問。
「有,有。」蘇大郎連聲應著,做了個肅客的手勢,便在前帶路,將劉有方、劉璦父子引入了自家鋪子。
劉有方、劉璦兩父子身後還有幾人跟從,其中兩人便是翰林院待詔直陳佑文及其子陳寶,也都和劉氏兩父子一般,沒有戴帷帽。這兩人卻沒有跟著兩個沒卵子的中貴人一起上樓,而是直奔坐在角落裡面的武好古去了。
第二十四章 唱賣(三)
看見陳佑文、陳寶兩父子朝自己這邊走來,武好古便感到一陣急促的心跳。
這是害怕了!
不過這害怕不是發自靈魂的,而是來自武好古的軀體的自然反應。
很顯然,原來那個武好古不是個膽大之人,要不然也不會在開封府大牢裡面給嚇個魂飛魄散了。現在也不知道是魂沒換乾淨還是別的原因,反正武大郎看著潘巧蓮就忍不住喜歡,見了這兩個姓陳的還是有點害怕。
「這位大官人。」陳佑文這時已經站定了,衝著端坐不動的武好古一拱手,「在下是翰林院待詔直陳佑文,今日陪兩位中貴人辦事,還望行個方便!」
行甚底方便?難不成別人都不叫價,便叫劉有方那個沒卵子的醃漬貨低價得了爺爺的《醉羅漢圖》麼?
武好古一聽這話臉都有點青了,看著陳佑文那張儒雅瀟灑的書生面孔氣就不大一處來。
自家的禍事,他們姓陳的也有一份!
現在他們居然還要自己在待會兒唱賣的時候行個方便……好方便他們快些逼死自家父子嗎?
真是豈有此理!
「哼!」
武好古的回答,只有冷冷一哼。
他這一哼,卻把陳佑文陳大待詔直給鎮住了。
陳佑文已經自報家門了,而且還提了「兩位中貴人」,雖然沒有報上劉有方、劉璦的大名。但是只要常在開封府書畫行走動的,誰不知他陳佑文是兩位劉老公的人?
不給翰林圖畫院待詔直的面子就罷了,居然連兩位大貂璫的面子也不給……
「你這鳥廝別給臉不要臉……」
陳佑文還在瞎琢磨,他兒子陳寶卻先怒了。
陳寶今年才堪堪十六,模樣和他爹一般的儒雅瀟灑,只是沒有鬍子,瞧著也鮮嫩不少,按照後世的標準,就是一塊小鮮肉。可是這小鮮肉脾氣卻不小,手上也有功夫,年紀輕輕就是翰林圖畫院的學生,成為待詔只是早晚之事。在潘樓街上勾當的人,見著他沒有不頭疼的,原來那個武好古也沒少挨他欺負。
不過現如今的武好古已經脫胎換魂了,真不怕他,而且現在也不能露怯,要不然待會兒還怎麼做托抬價啊?
再說了,劉有方、劉璦都是在書畫史上留名的人,武好古知道他們沒甚大前途的。
而且在當下元符元年的東京開封府,能懟劉有方劉老公這個大貂璫的官實在太多了。凡是東華門外唱過名的好男兒,都不懼他的。
「呯!」武好古猛一拍桌子,張口就罵,「哪兒來的醃漬貨?敢如此放肆?」
陳寶當時就蒙了,他哪兒叫人這麼懟過?
「你……你可知我們是在陪入內內侍省副都知辦事?」
入內內侍省副都知啊!
對於在潘樓街上勾當的人們而言,這簡直就是天王老子。
「辦事?」武好古又是一聲冷哼,打起了官腔,「是在替官家辦事還是打著官家的名義辦自家之事?」
「你……」
陳寶想和武好古爭論,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武好古的話聽上去不像是潘樓街上勾當的人說的,倒像是官衙里的老爺在說話。
「這位大官人,小兒年幼無知,如有得罪,請多包涵。」
陳佑文被武好古一番虛張聲勢唬住了,連忙阻止兒子繼續和其爭論。
開封府是天子腳下,那些東華門唱名後尾巴翹到天上去的愣頭青文官太多了。這幫人發起瘋來官家都不怕,他陳佑文別說還沒出職,就是得了官,也不過是個「伎術官」,見著進士出身的文官照樣抬不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