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9頁
一想到州北軍營的強拆,幾個指揮使也都難過起來了。廂兵指揮使可不是禁軍上四軍的指揮使,他們都是雜品武臣,而且還是一輩子拿不到官身的雜品武臣。
混得到這個份上,當然也不可能是什麼勛貴將門家出來的。他們都是開封禁軍小軍官的後裔,不少人也住在城北廂禁軍的兵營裡面。
只不過今天要強拆的,不是他們自己的家……
可是難過又有什麼用呢?且不說武人低賤,廂兵更是不值錢的存在,便是講道理,禁軍軍營也不是他們的家啊!
他們不過是仗著祖輩為大宋扛過刀槍,流過血汗,所以賴在軍營裡面而已。
現在官家不讓住下去了,除了搬走,還有什麼辦法?
可是,又能搬到哪裡去呢?
就在一般廂軍帶著滿腹的辛酸去執行強拆任務的時候,呂嘉問和呂本知也帶著一群公吏騎馬跟著一同「出征」了。
今天的「敵人」不是西賊,更不是三頭六臂的契丹,所以呂嘉問這個文官是敢於臨陣指揮的!
當然了,他「臨陣」的目的也不是為了督促將士殺敵,而是為了減少不必要的傷亡。
「大兵壓境」只是為了恐嚇,呂嘉問真正的目的,還是想不戰而屈人之兵。
在調集廂兵的同時,他還做出了讓步的準備——他準備給那些願意自己搬離的州北軍營居民,12個月免租入住店宅務所有的出租房的優厚待遇。
店宅務現在有1000多間空房,正好用來安置這些從州北軍營出來的居民——店宅務的房子雖然破,可是租金卻是滿開封府最低廉的,一間外城的住房(不是一套,而是一間)年租不過十幾緡。所以不開後門是很難租到的,更不用說再豁免12個月的房租了。
這樣優厚的條件要再不肯搬,那就怪不得自家運用廂兵了!
「父親,州北大營到了。」
呂嘉問的思緒被兒子呂本知打斷了,趕忙拉住韁繩,然後抬頭一看,果然到了州北大營的南門之外。
兩扇木柵欄門已經關上了——這個不是原裝的大門,原裝的大門在50多年前就丟了,所以找人做了兩扇單薄的木柵欄門湊數,現在也爛得不成樣子了。
隔著木柵欄,呂嘉問看見裡面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站了一大堆,不少人還穿著孝服,手裡捧著牌位。
「怎麼回事?有人發喪?」呂嘉問有點奇怪。
「回稟學士。」那個於問道回答,「不是發喪,是有人抬出了戰死的祖宗牌位。」
「戰死?」呂嘉問嗤的一笑,「開封府的禁軍多少年沒上過戰場,那些人都是何時戰死的?」
「大多是仁宗朝時死的。」
宋朝原來有個《更戍法》,就是將禁軍分駐開封府和外君,內外輪換,定期回駐京師,但是將領不隨之調動,使「兵無常帥,帥無常師」。因此在仁宗朝宋夏開戰的時候,在前線作戰的許多禁軍後裔都住在開封府。
「哼!」呂嘉問輕哼了一聲,「都多少年了,還想仰仗祖宗的餘蔭?」
「是啊。」於問道應景般地說,「又不是開國將門之後,不過是些戰死的兵士後代,而且朝廷早就給過撫恤了。」
呂嘉問點了點頭,一揮手道:「去把門推開!」
「喏!」
幾個指揮使大聲答應了一聲,就馬上給自己的部下下達命令了。
「前進!」
「都聽話了,給老子上!」
「都給老子沖啊……」
在這幾個廂軍指揮使聲嘶力竭的督促聲中,六百多個(已經跑了一百多人了)拎著鐵鍬和大錘子的廂兵慢騰騰向前擁去。與此同時,在木柵欄大門的另一邊,也有人喊了起來:「快頂著大門!莫讓他們衝進來!」
一聲發喊之後,那幫子穿著孝服,捧著牌位的老老少少也都紛紛湧向了大門,擠在大門了大門後面。
很快,兩扇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木柵欄大門兩邊就都是密密麻麻的人了,一邊是有氣無力往裡推的廂兵,一邊則是拼了老命頂住的州北軍營的居民。
雖然從外面往裡推的人多一些,也壯一些,可是裡面頂住的人都是在保家啊,當然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所以任憑那些廂兵如何吆喝(力氣不用,吆喝還是要的),這大門還是紋絲不動。
就在這時,旁觀的人們也多了起來。州北軍營的地段不差,就挨著大街,進出的通道也夠寬敞,很快就來了不少看熱鬧的潑皮閒漢,把現場圍了個水泄不通。
因為周邊還有好幾座大營,所以看熱鬧的大多都和禁軍沾著點關係,立場自然是反對強拆的,不一會兒就有人開始起鬨了。
「髒官!」
「酷吏!」
「是呂扒皮!」
「去敲登聞鼓!」
「對,告御狀去……」
「告他!」
呂嘉問在開封府的名聲可謂臭不可聞,而開封府的刁民也是出了名的大膽。別說呂嘉問這個太府寺卿,就是後來的蔡京也被人堵著門罵過。
大宋的武官怕文官,開封府的刁民起鬨的時候可不怕誰!
「爹爹,好像正面打不進去!」
呂本知策馬站在父親身邊,看見「久攻不下」也是急了,這一急,就急中生智了,「不如派一隊人從後門打打看?」
「前後夾擊?」呂嘉問摸著鬍子,讚許地看了兒子一眼,「好!那就調一個指揮,繞去州北軍營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