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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憶一抬頭,就看見自己的這個兒子眼圈黑黑的,整個人也憔悴的不行,抱著一疊公文仿佛隨時都能倒下去。
他的心裏面也是一嘆,這個兒子真是被他給累了!以紀浚的聰明,考個進士本不是什麼問題。可紀憶偏偏讓他去學新學,格致書院加上海文理的雙料高材!可偏偏沒有一個進士功名……
而且紀憶為了能在清流中搏個好名聲,也沒求趙佶給紀浚開後門賜個進士。所以紀浚就一直以門蔭出身跟著紀憶做幕僚,現在也升到了朝官,還官拜太府寺丞。其實也不錯,但是沒有進士總是個缺憾,只能一輩子靠自己這個父親的庇蔭做官。
如果自己真的被復古黨人搞垮了,這個兒子怕是也跟著玩完了……
想到復古黨人,紀憶就有點犯堵。他們的觀點不能說不對。抑兼併,均田地,行府兵這些的確是救國良方。
但是大宋自有國情在此啊!
國朝一百六十多年就是不抑兼併,就是僱人當兵,就是唯有讀書高,就是以文章取士的……這些都是成串的,不能取出其中的一部分進行改革而不觸及其他。
行府兵的事兒早在范仲淹的慶曆新政時就提過了,但是沒有均田,怎麼搞府兵?有田的地主都去讀書上進,讓窮人去自掏腰包當府兵?范仲淹怎麼想得出來?還好就是想想,要真做了,大宋早沒有了!
而抑制兼併這事兒王安石都不敢,他也就搞個青苗法搶高利貸的生意,再折騰一下商人罷了。
觸動地主階級知識分子最根本的利益,呵呵,王安石還不得讓人撕碎了?
至於現在搞這抑兼併,那不是逼著天下士大夫去投靠大周國嗎?
大周又不是禿髮左衽的蠻夷,人家也是華夏之邦。大宋的士大夫之所以反對周國,一是因為大周抑制兼併;二是因為大周不開科舉。
而科舉和兼併以及募兵制度,其實也是連在一起的……科舉保證了地主階級知識分子壟斷官場,而募兵制則將國家的兵源和土地脫鉤,使得抑制兼併不再成為國家必須的政策。
說穿了,不抑兼併就是為了保護地主階級知識分子的利益!而募兵制也是為了保衛地主階級知識分子所擁有的政權。
三者根本就是合在一起的!
復古黨人想在保住士大夫政權的前提下,剝奪士大夫最大的利益,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成功?
看著父親愁得變成花白了的鬚髮,紀浚眼眶就是雨熱,強忍住淚水,「大人,要不您就以退為進,請郡去江南……」
紀憶一揚手:「你以為請郡就沒事了?」他吸了口氣,「現在是半步也不能退了。如果能扛住了,我家就是功在社稷……如果扛不住,為父也要在太宰的位置上熬到開封府城破的一天!要不然,上台的就不僅僅是何栗,還會有太子!」
紀浚猛吸了一口氣兒,「大人,您說什麼?」
紀憶擺擺手,「別問了,別問了……為父是走不了的!不過可以安排你走!你可以轉武資去帶兵,為父安排你去徐州!」
「去徐州?」
「對!」紀憶點點頭,「徐州是個緊要之所,開封一旦有變,你在徐州有個兩千兵馬就能保全咱家了。」
「可是,可是現在還來得及嗎?」紀浚問,「在京的舉子要不了幾日就要上書了!」
「來得及,來得及……為父有安排了!」紀憶咬咬牙,「東賊進入河東的消息傳來,為父就安排了後招!」
正說話間,就看見一個紀憶的侄子急匆匆的走了進來,滿臉的喜色。看見紀憶就揚起手中的文書,大聲地道:「太宰!太宰!太原張宣帥軍報,太原大捷!太原大捷!」
紀憶聞言長出了口氣,扭頭對兒子道:「張永錫果不負我,他一報捷,我就可以轉寰一段時日了,馬上安排你出京帶兵!記住了,無論出了什麼事兒,都不能把兵權交出去!如果開封府被圍,就迎東海王入徐州!」
「什麼?」紀浚聞言腿肚子一哆嗦,差一點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了,「大人,您到底想做什麼?」
紀憶瞪了兒子一眼,「做什麼?當然是保命保家了!」
太原府的捷報也是一種文字的藝術!也就是張孝純這樣既是進士出身,又精通軍略的大才能寫得出來。
在捷報上,張大宣帥濃墨重彩的描寫了三交口保衛戰的勝利!那可真是可歌可泣啊,宣帥張孝純,宣撫司統制劉光世都親臨前線,督戰指揮。在他們的英明領導下,太原軍民苦戰五個時辰,殺敵無數,最後凱旋迴城。
而在三交口大戰的次日,太原守軍又和東賊戰於東山四大堡壘——這四大堡壘也不是棱堡,但是卻依山而建,非常險要!
是日,東賊數萬之兵,輪番佯攻堡壘。而太原守軍則居高臨下,以弓弩炮石大量殺傷賊兵。血戰一日,擊斃賊兵無數,再次奏凱還城。
經此兩戰,東賊損失慘重,再無力攻打太原堅城矣!
「首戰三交口,再戰東山四大堡,現在又說要守太原堅城……這也算是兩戰兩捷?東賊能攻打太原城,說明已經拿下了三交口和東山四大堡了!這才兩天啊!如此兩處險要,兩天就丟了,這太原城還能守幾天?」
中書舍人兼侍講何栗的府上,剛剛從河東前線調回,出任樞密院軍機房主事的張浚,看著河東宣撫司差人送來的捷報,只是連連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