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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人中間一張又大又矮的茶案上,攤開了一幅「界畫樓台」,正是日前武好古交給高俅的《桑家瓦子圖》。
年長一些的文士指著宛如真實場景一樣的圖畫,「寅哥兒,人人都說你善於臨畫,技藝精湛,足可亂真。老夫卻是不信的,除非你能當著老夫的面把這幅畫給臨下來。」
被稱為寅哥兒的青年聞言眉頭微蹙,雙目凝視著《桑家瓦子圖》,過了好半晌才道:「這畫我還真臨不了,只能摹……駙馬,您從何處尋來的這幅界畫?」
被稱為駙馬的老者就是駙馬都尉,登州刺史王詵,他用手中的摺扇指了指畫作一角,「上面不是有款嗎?」
「哦。」青年文士仔細一看,「武好古……沒聽說過啊。」
王詵看了高俅一眼,高俅道:「他是武宗元的曾孫,在潘樓街上勾當,武家畫齋便是他家的。」
青年文士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不想潘樓街上竟有如此人物,我米友仁一定得會上一會。」
王詵笑道:「老夫和你一樣,也想見見這位界畫高手。對了,寅哥兒,你方才也說得了幅奇畫,不如拿出來給老夫看看?」
「哦,險些忘記了。」米友仁笑了笑,便摸出個畫軸,在茶案上攤了開來,正是張擇端所摹的二十本《醉羅漢圖》之一。
原來四日前在鬼市子上賣出的二十本《醉羅漢圖》中,便有一本到了米芾之子米友仁手中。
「這個是……摹吳道子醉羅漢圖?」王詵先看見了畫上的跋,然後才見到那個栩栩如生的醉羅漢。
「是摹本。」米友仁說,「據說明日會在鬼市子的蘇家鋪子唱賣原本。」
「唱賣原本?」王詵死死盯著圖上羅漢在看,「寅哥兒,你怎麼看這原本?」
「應該不是畫聖的真跡,畫聖的人身可沒那麼像……我看這畫,興許是後假託畫聖之名做的。」
米芾的兒子和米芾一樣,都是書畫大家,同時也都精通造假作偽,這眼力可不比武誠之差多少!
「是贗品?」王詵問。
其實他也一樣看出問題了。
米友仁搖了搖頭,「是不是贗品,得看了原本才知道……畫的確是好的,不在《桑家瓦子圖》之下。能畫到這個程度,也可當得畫聖之名了。現在就看這原本是何年月,品相如何了?」
王詵點點頭,笑道:「也對,若是唐朝的畫,便不是出自畫聖之手,也是一件難得的好東西了。」
米友仁笑道:「駙馬,此畫明日便在鬼市子唱賣,不如我二人一起去看看如何?」
「唱賣?好,便一起去吧。」
第二十二章 唱賣(一)
孟春時節的開封府,氣候濕潤溫和,雨水豐沛,有點類似後世的江南。
三月二十又下了一夜的雨,到了次日四更天時才漸漸止息。武好古走出大相國寺,呼吸著雨後格外清新的空氣,心中的積鬱被清掃一空。
今日便是唱賣《醉羅漢圖》「原本」的時候了。
若能賣個好價錢,武家便能緩上一口氣了,但若是賣不出價……
武好古的一雙眉毛又漸漸擰了起來。
郭京也看出了武好古的心思,只好在一旁低聲打氣,「大郎莫憂,五日前但是摹本就賣出去八千緡了,今日的原本怎麼都賣出一萬六吧?到時候我們兄弟把該得的錢都借你,便有兩萬四千,還怕還不上宮裡和萬家鋪子的帳?」
「沒錯,若是賣得不好,我們就把該得的那份借給你。」
「大郎,我等兄弟,總要助你渡了眼前的難關。」
在郭京之後,劉無忌、傅和尚也紛紛表了態。
很顯然,他們事先已經商量過了,無論如何都要幫武好古渡了難關,這才是患難的好兄弟啊!
武好古也不做作推辭,而是衝著三人一拱手,說:「好古謝過了……這次只是個開頭,這做畫的勾當,日後還可以繼續,總要讓兄弟們都發了財。」
「好,一言為定!」
「就該如此。」
「便一起發財吧。」
郭、劉、傅四人也都是爽氣的性格,紛紛大笑著回答武好古。
武好古點了點頭,「不多說了,好古先去了,在萬家鋪子裡面候著諸位……到時,我等一起做個好局!」
這一局和上一局不一樣,武好古不扮仆童,而是要去打個前站順便做個托——畢竟在鬼市子上唱賣書畫的事情過去沒有發生過,會發生甚底事情,武好古心裡也沒底,因而才決定先走一步去萬家鋪子裡面坐著。
而「做托」則是書畫行常用的炒作手段,在唱賣活動中,「托」更是必須要安排的,以免唱賣的場面冷清。
由於武好古手頭乏人可用,因此只能親自上馬做個託了。
從大相國寺到東十字街鬼市子的距離不近,得沿著汴河大街向東走上好幾里地,拐上第二甜水巷往北走直到上了馬行街後再往北,到潘樓街再拐彎向東,再走上一段,才是大名鼎鼎的東十字街鬼市子。
因為武好古今兒出門太早,天還沒亮,街上也無甚底行人,仿佛只有他一個人提著燈籠急匆匆地在蒙頭趕路。
……
界身巷,三層樓高的潘家金銀絹帛交引鋪內,一間女兒家的閨房裡面,天沒亮便點上了燈。
潘巧蓮正在梳妝打扮,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使在旁奉來了帷帽,還低聲說:「李師父已經在大堂裡面等著了,他說如果十八姐太乏起不來,他也能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