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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場的規矩,就是文官比武官牛,同樣是文官,官大一級壓死人,況且鍾傅大了不止一級!
而且鍾傅提出的要求也不過分……他不過是不相信殿前騎士和御龍猛士的斬首、生俘數字,想要減少一半而已。
這種事情在西北軍中很多見的——報功的斬首不一定是斬出來的,很多時候是上級下級商量出來的。
下級報1000,上級給你打個對摺算500,一點不過分啊……哪有武好文的話說得那麼死,快四萬的斬首生俘都是真的!少一個甘願待罪聽參。
這不是不給鍾傅面子嗎?不能這樣做官啊……
「不行,絕對不行!」武好文的腦袋搖得跟個波浪鼓似也,「殿前騎士和御龍猛士的斬首、生俘數字絕不會有假的。因為他們的斬首、生俘是可以換到開封府的房子的!所以高太尉、王太尉一定會嚴格點驗,不會容他們虛報冒領的。」
武好文還真沒說錯,高俅高太尉真的是很認真在數人頭、發房契、打白條……他這個官,說穿了就是靠媚上逢迎,但同時還是能分清楚輕重緩急。現在趙佶一心想建功立業,高俅當然得用心數好人頭了,這個又不難,要再辦砸了,官家的寵幸說不定就沒有了。
至於撈錢喝兵血什麼的,他高太尉現在還稀罕這倆小錢?他跟著武好古投了共和行,投了界河商市,身家早就不止一個百萬緡了。
按照北宋官場上的邏輯,他已經是德不配財了——多大官才能撈多少錢啊!他的錢都撈到宰執級別了,官才是個使臣。而且他也不似武好古是憑著賺錢的本事做官,帶著官家和勛貴們共同致富。
所以深諳官場潛規則的高俅現在早就不撈錢了,他得趕緊攢功勞升官兒!如果能打出一家將門,這份富貴才能安穩的傳給子孫。
「不會嗎?」鍾傅的臉色已經相當難看了,他可是堂堂的兩路副帥,而且還在西北軍中多年,是輔佐過李憲和章楶的老臣了。
現在居然被武好文這個嘴巴上毛都沒長齊的後生晚輩這樣懟,他能不生氣麼?
「不會!」武好文連連搖頭,「下官可以為高太尉、王太尉擔保。」
鍾傅哼了一聲:「你擔保?你一個選人,你有何資格擔保?」
武好文被他一懟,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敬了。其實他是有這個資格的,因為趙小乙和馮二娘已經建立了不大純潔的友誼……
王厚不知道武好文的特殊背景,卻知道鍾傅的厲害,上一次開拓河湟的時候,鍾傅就是勾當熙河、涇原、秦鳳三路公事,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光是這個資歷,王厚就得幫著他說話。不過王厚也在開封府呆過,知道武氏兄弟都是官家的寵臣。而且武好文的哥哥武好古還是右相蘇東坡的得意門生。蘇東坡雖然對付不了蔡京的心腹鍾傅,但是要整自己這個武資的洮西安撫還不是小事一樁?
王厚說真的都有點羨慕自己的對手嵬名察哥了,察哥只需要琢磨怎麼收拾敵人,不必考慮興慶府那邊射來的暗箭和各種各樣的瞎指揮。
而大宋的武官,永遠得一邊和敵人打仗,一邊應付沒完沒了的政爭,還得忍受文官的欺負,還得被官家或者一竅不通的文官瞎折騰……
面對兩個後台都挺硬的文官的爭吵,王厚也真是左右為難,只好開口打圓場:「不如這樣吧,暫時不要上報斬首、生俘,待鍾使相派人調查後,再行上報如何?」
鍾傅正想點頭答應,武好文卻道:「斬首、生俘數目已經上報官家了。」
「已經上報?」王厚一愣。
「是暗入文字!」武好文的回答讓鍾傅和王厚都吃了一驚,「殿前騎士和御龍猛士乃是天子親兵,一舉一動,都要及時上報天聽。所以下官和高太尉,早就通過走馬上報了。而且高太尉已經把400張房契發放下去了,不足部分還打了欠條了。使相難道以為我們還能收回那些房契麼?」
「怎地不能?若有虛報冒領,就該收回格賞,還要從重治罪!」
鍾傅本來就被武好文惹得有點火了。自己一個兩路副帥,居然被一個選人當面頂撞。如果這個武好文是個武官,他早就下令拿人並且軍法從事了。可武好文偏偏是個進士出身的文官,而且還是個有後台的進士文官……
有後台的武好文根本不買他的帳,當時就反駁道:「使相是想毀了天子的這支精兵麼?殿前騎士和御龍猛士自巴金堡初戰開始,一路轉戰瓦吹寨、驢馬坡、隴朱黑城、麻宗山、宗哥川,現在還在浩亹河與西賊苦戰,眼看又要大捷。幾乎無役不予,且戰無不勝!而且洮西帥司還沒有給過一文錢一尺絹的賞賜,將士們如此用命,無非是為了得到開封府的房產。現在仗快打完了卻翻臉不認帳,你可講理麼?你就不怕亂了殿前騎士和御龍猛士的軍心?就不怕壞了官家討伐西賊的大計?」
這話說的已經有點誅心了!武好文實際上是在用譁變威脅鍾傅。譁變這種事情,在北宋歷史上並不少見。但是譁變的都是駐紮地方的軍隊,沒有開封禁軍譁變的,更加沒有殿前軍譁變的先例。
畢竟殿前軍軍餉優厚,不時還能得到官家的厚賞,又很少上前線,完全是享福的兵,還嘩哪門子變?真當自己是五代十國的牙兵集團啊?
而且殿前騎士和御龍猛士的待遇多好,鍾傅也是知道的。騎士有1500畝職田,還有不少額外的賞賜。御龍猛士則有禁軍上軍四倍的收入。這樣的兵怎麼可能譁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