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頁
這裡和析津府的其它二十幾個坊一樣,到處都是乞丐,在街頭巷尾穿來穿去。管理這處坊市的南京警巡院的官吏和士兵們,和開封府的軍巡鋪兵也有點像,都懶洋洋的在街上閒逛,有時候還去尋一下渤海人的麻煩,敲詐幾個小錢。
整個坊市,就這樣充滿了一種畸形的活力。
武好古在鍾哥兒的陪同下登上了韓家豐樂樓的三層,進了一間視線很好的包間。
……
「不想燕雲也有這等繁華之所啊。」
站在包間的窗戶口,武好古望著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突然發出了一聲感慨。
「繁華?」剛剛點酒的鐘哥兒聽了武好古的話嗤笑起來,「難不成此處比開封府還繁華麼?」
「開封府自是不如的。」武好古搖搖頭,若有所思地道,「但是析津府還是比某原本想像的要繁華。對了,鍾哥兒你可知這裡的商人都是從哪兒來的?」
「哪兒的都有。」鍾哥兒一指站在武好古身邊陪著看風景的西門青,「你的西門小娘子原先也常來這裡。」
「哦,析津府的生意好做嗎?」
「不好做。」西門青說,「若不是趙家、馬家多年來的照應,我家的生意早就倒了。」
西門家如果不承認和鎮州趙家的主從關係,那他們在燕雲就是尋常商人了……這種世家大族壟斷一切的地方,沒有背景的商人根本生存不下去。
「那麼對士人而言呢?」武好古又問,「析津好嗎?」
「好個逑!」鍾哥兒哼哼道,「吃人的地方。」
他的話語中全是恨意!也不知是恨大遼還是恨趙家?也許兩個都恨吧?
「吃人?」武好古一笑,「像鍾哥兒這樣懷才不遇的,在析津府不少吧?」
「家家都有啊!」鍾哥兒道,「大遼這邊可不是憑本事做官,是講出身的……可世選的名額有限,哪家不是斗得雞飛狗跳?」
「姓耶律的和姓蕭的也斗?」
「斗!」鍾哥兒冷笑道,「他們斗得更狠!燕四家內部斗到沒了姓就到頭了,他們則要斗到沒了命……連皇帝家的老婆孩子叔叔女婿都弄死了,遑論他人?」
說著話,他又冷哼了幾聲:「大遼這裡可不比宋國,斗到貶官外放就完了。大遼這邊每一朝都要斗死幾家近支的皇族和宰執重臣!別看他們現在得意,等到燕王登了基,可就不知道還有沒有命了。」
這算是詛咒嗎?
武好古回頭看了一眼滿滿都是怨念的鐘哥兒,鍾哥兒也發現了武好古的古怪眼神,嘿嘿一笑:「這可不是咒誰。當年耶律乙辛得勢的時候,誰不巴結他?害昭懷太子的時候,又有誰不落井下石?就連我那老師香山先生也……唉,不說了,在台上的人,都要自保啊!」
武好古心想:原來慕容老頭也做過對不起昭懷太子的事兒!怪不得要和自己一塊兒去見章惇呢,這是要叛逃啊!
鍾哥兒說著話突然前俯後仰的大笑了起來,說道:「可誰知道皇帝居然生不出兒女了……最後沒有人繼承皇位,只好把孫子找來接班,將來等燕王即位了,還不知道要誅滅多少家呢!」
這事兒的確也是個笑話,皇帝殺太子這事兒並不罕見,但是皇帝殺了太子以後沒有人接班,只好讓被殺掉的太子兒子來接班,這可就是稀罕事兒了。
而在大家一起陷害昭懷太子的時候,誰也沒想到身強力壯的皇上居然生不出孩子了……他之前和皇后蕭觀音可生了四個孩子,結果換了別的女人就一個都生不出來了!
有一段時間,大遼國的貴人們都在替耶律洪基想辦法,到處找能生養的姓蕭的女人送去給耶律洪基,就數耶律乙辛的兒子最忠心,把很能生孩子的老婆都送給皇帝了……
可最後就是生不出來,別說兒子,女兒都沒半個。
忙活了好幾年,耶律洪基也灰了心,只好安排親孫子(到底是不是親的也不好說)接班。而耶律洪基最信任的重臣耶律乙辛就倒了霉,家破人亡了。
不過當初一起跟著害昭懷太子的可不僅是耶律乙辛一家,這事兒可是態度問題!不跟一把,那就有太子餘黨的嫌疑了!而且當時看昭懷太子和耶律延禧都是死老虎,誰能想到有那種劇情反轉?
現在眼看著老皇帝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耶律延禧隨時可能成為大遼的新皇帝,到時候指不定怎麼反攻倒算呢。
所以曾經參與陷害昭懷太子母子的大遼重臣世家們個個都提心弔膽,誰都不知道好好的一家就被耶律延禧給滅掉了……
「怎就沒個地方讓大家躲一躲呢?」
武好古突然提出了一個看似簡單,但是做起來卻很困難的事兒。
「躲?」鍾哥兒嗤的一笑,「往哪兒躲?宋國嗎?」
「不行嗎?」武好古笑道,「如今天下可不是一國。當初春秋戰國的時候,貴人們不一有難就往別國去了?」
「耶律乙辛倒是想跑來著。」鍾哥兒道,「只是沒跑了……至於旁人,都是家大業大的,怎是說走就能走得了的?而且到了南邊,吃甚底用甚底?」
「不能在沒事兒的時候提前預備嗎?」武好古又問。
這事兒在後世腐朽的資本主義社會中可是很多見的,把一部分的資產和家人擺在外國,合理分散風險。
「怎麼預備?」鍾哥兒反問,「大宋的邊關恁般好過嗎?若是沒有個接應,去了以後兩眼一抹黑的,趁幾個小錢能做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