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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來自華陰縣的侯家子侄騎馬走在侯仲良的馬車邊上,看到幾個帶著長劍的儒生在一間巨大的瓦子門外射箭,就連連搖頭道:「此地的儒生怎如此好武?難道他們平時不讀聖人之書,而是整日舞刀弄劍嗎?」
侯仲良笑道:「舞刀弄劍和讀聖人之書也不矛盾啊,便是聖人自己也是善於擊劍和射箭的。只是聖人知道不能單憑勇力行事,而是要以德服人,所以聖人雖有武力而不用。」
這名侯家的子侄沉吟了一下,正在思考侯子之言的時候,傳來了喝彩的聲音,原來是一位射箭的儒生施展出了連珠射的絕技,接連射出的箭鏃都命中靶心,引來了一陣陣喝彩。
「先生,這邊的儒生看上去都好勇鬥狠,看來沒有領悟到聖人以德服人的真諦啊。」
侯仲良摸著大鬍子,笑著吩咐道:「停車,我們去看看吧。」
馬車在路邊停了下來,侯仲良撩起車簾,在一位弟子的攙扶下鑽出了車廂,然後大步向一處位於萬大瓦子門前的射箭靶場走去。
看管這處靶場的是一個開封府來的漢子,原本是劉二狗手下的潑皮。劉二狗到了界河商市後就成了萬大瓦子的掌柜,他就從手下的兄弟中跳了些能做事的幫著看場子。
這個前任潑皮看見侯仲良生得威猛,就以為是來射箭的,便上前幾步唱了個肥喏:「這位好漢可是來報名參加射箭比試的嗎?」
好漢?
侯仲良可是大儒,人家一般都稱他為「夫子」或「先生」,讓人喚作好漢還是頭一回呢。而且自家一身儒衫,還帶著伊川帽(程頤設計的帽子),哪裡像個好漢?
而且射箭比試是什麼?
「敢問小哥。」侯仲良一拱手問,「你說的射箭比試是何意思?」
「哦。」那漢子聽出了侯子的關中口音,又聽了他的問題,知道他是剛到界河的,於是改了稱呼:「先生是剛到界河吧?」
「我家先生的確是才入城的。」一個侯子的弟子回答道。
「那就難怪了。」那漢子笑道,「界河這邊的事情的確和南面有多不同,不僅商會當家,而是士風也比較尚武。這個勞什子射箭比試,就是界河商會出資舉辦的,開開出了懸賞,比試的前十名都有高額獎賞可以拿。如今在各家瓦子前擺出的靶場只是報名試射的。先生一看就是道德君子,想來是看不上射箭小技的。」
其實侯仲良會射箭,他爸爸侯可也是允文允武的關學大家,自然不會把兒子教育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
不過侯子在長大成人後就意識到了儒生應該以求道立德為主,不應該追求武力,所以就不再練習射箭和擊劍,現在多年不練,技藝也就生疏了。
「我家先生自然不屑武夫之藝。」侯子的一個弟子說道,「只是這裡怎地有許多儒生裝扮的人在試射?」
「嗨,這些儒生大多是從雲台學宮來的……其中多半是北朝來求學的儒生,都是允文允武的。」
侯仲良看了眼剛才射出連珠箭的儒生,是個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這時已經收好了頑羊角為主要材料的壓層弓,正在從草靶子上小心翼翼地取下三不齊箭。
北地的儒生終究不能靜下心來做學問啊!侯仲良看著那少年,心裡有些惋惜,嘆了口氣,收回目光又問:「小哥,再問一聲,雲台學宮怎麼去?」
「先生原來要去雲台學宮啊……這可不近啊,我也沒怎麼去過,不如找個人領你們去吧。」
「那就有勞了。」
「不勞,不勞,我去去就來。」
主持射箭比試的萬大瓦子的夥計說完就轉身去了,不一會兒便將剛剛收拾完三不齊箭的那個少年儒生領到了侯子跟前。
「在下雲台學宮弟子耶律大石,見過先生。」
少年自報了姓名,原來是武好古的弟子耶律大石。他在拜入武好古門下後並沒有一直留在界河,而是在去年除夕到來前返回了析津府,他的雙親和一對弟妹現在都在析津府,他是回去和他們共度新年的,直到上元節後才再一次南下回到雲台學宮,等待開學。
在此期間,就聽說了「弓箭大比」,因此就和幾個同窗一起來報名了,順便在試射的時候露了一手連珠箭。
「耶律大石?」侯仲良眉頭微皺,雲台學宮裡面怎麼還有遼國皇族的弟子?雖然孔子曾說過有教無類,可是契丹人畢竟是大宋的敵人啊!這事兒要是讓熙寧奸黨知道了,多半就要拿著做文章了,武好古恐怕要惹上大麻煩了。
「敢問耶律小哥。」侯子也不好扭頭就走,於是便問,「雲台學宮該怎麼走?」
「先生要去學宮?」耶律大石看著眼前長相威猛的大儒,也不敢小巧人家,便恭敬地問,「先生是來學宮當教授的嗎?」
「不是。」侯子道,「我是奉了伊川先生的囑託來此尋武客省的。」
「哦。」耶律大石笑道,「家師不在此地,他年前就去了海州,大約再過十幾日方能和東坡先生一起回來。」
「東坡先生也要來界河?」侯仲良愣了下,「還有,你稱武客省為老師?」
「是啊。」耶律大石笑著點頭,自豪地說,「晚生是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雲台學宮界河分院的,所以得了客省青睞,收入門下了。」
侯仲良眉頭大皺,這武好古不僅收了契丹人做雲台學宮的弟子,而且自己也收了個契丹皇族子弟做入室弟子……真是太不謹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