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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繪畫的意境上,武大郎卻是遠遠比不上那些唐宋名家,更達不到畫聖吳道子「筆勝於象,骨氣自高,樹不言圖,亦恨無墨」的境界。
說得簡單一些,就是他的畫風對細節太過追求。特別是在創作油畫的時候,一筆一畫,都小心翼翼,試圖將看到的畫面分毫不差的搬到畫布上。畫出來的人或物,仿佛是從照片上搬來的,可是卻少了幾分生趣。
而在魂穿到了宋朝之後,他又將這種畫風搬到了工筆上,提前了九百年開創了「超寫實工筆畫」,倒也算是一代宗師了,但就是少了中國畫的那份飄逸瀟灑的意境。
但是現在,半醉半醒的武大郎卻突然達到了一種他此前從來沒有觸及的境界。
借著幾分酒意,他似乎忘記了前世所學的各種寫實繪畫的技巧和要訣,不再刻意追求分毫不差。但是十幾年苦修而來的後世畫技卻早已成了一種繪畫的習慣,自然而然的就融入了他這一世的「吳家樣」,形成了一種出於吳,勝於吳的畫風。
一筆一畫,都渾然天成,有若神助!
而在旁觀看的郭京、劉無忌和傅和尚,則完全被凝神揮筆的武好古給吸引住了。
他本以為「武家寫實」(這是張擇端對武好古畫風的總結)和「吳家樣」的差距很大,難以融合。卻沒想到喝得半醉的武好古,竟然能把「吳家樣」發揮到極致,而且還和「武家寫實」融合在了一起。
當武好古用勾線細筆(此時勾線筆還沒有後世那樣的細分)在炭條打出的底稿上立筆揮掃,勢若旋風般的在熟宣紙上勾勒出個栩栩如生的「醉酒羅漢」時。郭京、劉無忌和傅和尚的眼睛,不由得眯成了一條縫。
此畫,「羅漢」赤裸的上身和面部極具立體感和真實感,肌肉,皮膚,毛髮,五官,四肢,頭顱,胸腹,甚至手掌手指這樣的細節部分都完美展示在了畫紙上,就如同將個活生生的「羅漢」印在了畫上!
而「羅漢」的下半身還穿著衣衫,但武大郎卻沒有用完全寫實的畫風卻描繪,而是用了吳道子開創的「蘭葉描」來表現衣褶,畫出了波折起伏、錯落有致的「吳帶當風」之勢。
如果這幅畫不是做在熟宣上,而是畫在一幅陳年舊絹之上,再用上唐朝的易水松煙墨,誰敢說不是畫聖的真跡?
即便不是出自畫聖,也定然是畫聖他老人家的某位青出於藍的大能弟子所畫,而能畫出這樣的畫,就足夠號稱畫聖了!
再看已經放下畫筆,正在自己剛剛完成的畫作前發愣的武好古,郭京等人突然有了一種陌生的感覺。
他真的還是那個潘樓街上販賣書畫的武好古麼?
該不會是被畫聖給附體了吧……
……
陽光明媚,照在身上,頗為舒適。
元符三年的氣候比較寒冷,雖是季春近夏,但天氣並不炎熱。
在一間僧房中高臥的武大郎耳邊,隱隱約約傳來了熙熙攘攘的聲音。
他睜開眼睛,感受到了透過一扇打開的窗戶灑到自己身上的陽光。
武好古伸了個懶腰,隨後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筋骨。他看了看窗外空中高懸的太陽,估摸了一下時間,快到晌午了。這一覺,睡得有點過頭了。就在他打算洗漱一番的時候,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緊跟著,僧房的房門便被推開,劉無忌拿著個畫軸走了進來。
「大郎,你醒了?」
劉無忌看見武好古,便興沖衝到了他面前,然後將手中的畫卷展了開來,「剛剛裱好,可惜不是畫在陳絹上的,要不然明日五更就能拿去東十字街了。」
原來這位劉道士還有點多才多藝,不知和誰學過些裱糊的手藝,但也算不得多精通。
武大郎掃了一眼,頓時就被畫卷上那個活生生的醉臥羅漢給驚呆了。
「這個……」他想了起來,但有不大確定,「這是我畫的?」
「不是你還是誰?」劉無忌收起畫卷,遞給武好古,「就這一紙羅漢像,要是用松煙墨摹在老絹上面,再染個色,你親自裝上舊裱,拿去東十字街鬼市,一萬緡總是有的。」
武家幹了多年的書畫勾當,各種做舊造假的手段是非常精通的,而且也有工具原料。
書畫做舊最常用的方法就是染色,染色又分直染、浸染、拉染和薰染等幾大類。
其中直染、浸染和拉染都是用藤黃、花青、赭石、胭脂、三青等顏料反覆塗染宣紙、絹布或裱件,也可以使用濃茶或稀釋過的食醋進行染色,從而使得紙絹裱件的顏色變成黃中略顯灰色,很有些滄桑之感。
三種染法的區別是對象不同,直染用於宣紙做舊;浸染用於絹帛做舊;拉染則用於裱件做舊。
而薰染則是在書畫做好以後,把書畫掛在一個相對封閉的屋子裡,用香火來熏。經過多日燻烤,紙張和絹布上會呈現出一種淡淡的咖啡色。
還有一種方法,就是在作畫過程中後背染色,經過用藤黃加赭石,染成舊的顏色。
此外還可以將做好的書畫放在生了蟲的米缸或者面袋裡面,故意讓蟲子在上面留下蛀咬的痕跡,以增加假畫的年代感。
不過武好古因為家裡收藏有陳年的畫卷和老墨(都是用來造假的)和舊的裱畫紙(絹),所以武好古可以在做舊這方面考究一些,先用舊絹老墨來做畫,然後再進行加工做舊,便是行家裡手也很難識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