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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開封府朝廷的毛病,呂惠卿也是再清楚不過了。遠在開封府的朝廷根本搞不清戰場上的情況,只能依靠閫臣、監軍、走馬的奏章掌握情況。
而這些奏章往往會在戰事順利的情況下誇大勝利,而在戰事不利的情況下誇大敵情。
所以勝利的時候,朝廷通常會盲目樂觀,然後提高原定的目標,讓前線部隊去完成不可能的任務。而在失敗的時候,又會被前線的報告驚嚇,向敵人做出不必要的讓步。
如今大宋中樞掌權的蔡京和蘇東坡,都沒有主持軍務的經驗。官家雖有雄才,但是年紀太輕,也沒有經驗。所以更容易上當!
因此在呂惠卿這隻成了精的狐狸看來,熙寧軍能夠打到如今的程度,已經是意外之喜了。還能指望什麼?一舉破滅西夏麼?不可能的……奪取卓羅城和秦王川?如果鍾傅不去拆台,或許會取得成功。
但是現在,熙寧軍和殿前軍銳氣已喪,而西夏那邊也已經有了防備。偷襲是不可能得手的,而強攻實力又不夠。
所以虛張聲勢,恐嚇嵬名察哥,吸引興慶府的主力前來增援才是上策。
熙寧、涇原帥司的幕僚當然明白呂惠卿的想法,其中一人忙起身道:「回相公話,那鍾弱翁正在謀劃設立河西經略安撫司,還想擠掉張嵇仲兼任知蘭州事。」
呂惠卿眉頭一簇,自言自語道:「還不肯見好就收麼?」
幕僚忙分析道:「他如何肯收?西賊先是在浩亹河慘敗,然後仁多保忠又帶著大半個仁多家倒戈。他們的右廂卓羅軍司至少去了三萬大軍!而且還得洗了仁多保忠留在右廂軍中的親族。整個右廂軍的戰力至少沒了一半!更不用說士氣低弱,人心惶惶了。」
呂惠卿聞聽,卻是輕輕嘆了口氣。
「其實鍾弱問已經錯過了時機,而且每拖延一日,打勝的把握就小了一分。給老夫起草奏章,建議用虛張聲勢和小規模的交兵吸引西賊兵力到右廂軍,以便為東線決戰創造必勝之機。」
另一個幕僚低聲問:「相公,難道就這樣將破滅西賊的首功讓給陶節夫了?」
呂惠卿哼笑了一聲:「老夫的功勞還不夠麼?蘇東坡要是沒了,一個右相總是有的。何必再生枝節?再說了,被鍾弱翁那麼一攪和,王厚、高永年都沒幹勁兒了。童貫還說要入京述職,高俅也說殿前軍已經疲憊不堪,要開回開封府休整。這仗還怎麼打?靠熙河路的人馬能行嗎?」
「或許可以從涇原路調兵。」一個幕僚說,「鍾傅帶著種師極,恐怕就有用涇原兵的打算。」
呂惠卿呵呵一笑:「就讓他自己去向朝廷請旨吧!反正老夫是不支持他輕敵冒進的。」
……
呂惠卿並不知道,此時的西夏右廂軍正是人心惶恐到了極點的時候兒。
因為仁多保忠是兵敗後投降的,兩萬大軍在浩亹河慘敗,在全軍覆沒在即的時候,才不得不投降大宋。這樣的局面,可比單純的仁多保忠被大宋用青唐之地拉攏更加動搖人心!
蠻夷是畏威而不懷德的!兩萬仁多大軍慘敗,在幾近覆滅的投降在許多人看來是理所應當的。打不過還不臣服,難道等著人家殺到仁多泉城屠了一族老幼?
而且宋朝給仁多家的條件也真的非常有誘惑力,宗哥城以西的全部青唐之地,包括那座連夏景宗元昊都沒有能打下來的青唐城。
這下仁多家族在卓羅城一線的親族,包括幾個仁多家族的世代姻親,都變得不可信了——宗哥城以西的青唐之地大著呢!往西甚至可以征服青海附近的阿柴諸部和黃頭回紇,打開通往西州回鶻和黑汗回鶻的通道。往宗哥城西南開拓還可以壓服吐蕃脫斯麻各部,甚至可以將勢力擴充到雪域高原!
這麼大的地盤,靠仁多一族怎麼可能吃得下去?
因此西夏右廂軍中和仁多家親近的部族都起了叛逃的心思!以後跟著仁多家混,好歹被嵬名家當成對抗大宋的肉盾啊!
在這種情況下,嵬名察哥既不能馬上在右廂軍中大開殺戒進行清洗,又不能對這種人心浮動的局面坐視不理。只能一邊進行安撫,一邊撤換仁多家或者和仁多家關係密切的將佐。可這些被撤的將佐都不是孤家寡人——西夏也和遼國一樣,都是世選大族的天下,孑然一身的官員即便有,也不可能在右廂軍帶兵啊。所以這些人離開的時候,都把自己帶來的族兵家丁也拉走了,這些人可都是精銳!而嵬名察哥應該害怕釀成兵變,給宋軍可乘之機,也不敢對這些離開的將佐和精銳大開殺戒。
這樣一來右廂軍的精銳迅速流失,戰鬥力也急劇下滑!
對此嵬名察哥除了向興慶府求援之外,就只能做好最壞的打算了!他一方面派出心腹的衛戍軍控制了仁壽山城,準備好了引火之物,隨時就要燒毀來不及轉運的存糧;一方面,察哥還將右廂軍司從卓羅城遷往了秦王川,控制住了秦王川的糧倉,還派人將仁壽山城的糧食源源不斷運往秦王川儲存,以備持久之需。
很顯然,仁多保忠能夠想到的事情,嵬名察哥也在第一時間就預料到了。
不過對於卓羅城、蓋朱城、水波城等等據點。察哥也沒什麼辦法了,在得到興慶府派來的大量增援部隊之前,他能夠控制的右廂精銳數量太少,根本不可能分兵把口,只能做好在秦王川堅守遏敵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