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3頁
「敦本兄。」武好古喚著章援的字號,「可是對試行府兵之事有所高見?」
章援一笑:「人言你武大郎善於觀察人心,我本不信,今日卻是叫你看破了。也罷,不妨就和你說吧。崇道兄可曾讀過司馬光的《上疏乞罷保甲》一文?」
「不曾讀過。」武好古搖搖頭。
「憶之你呢?」
紀憶笑道:「司馬光不是元佑黨人麼?他的上疏能有甚見地?」
章援搖搖頭道:「是極有見地才對!憶之,我可不信你沒讀過這篇上疏,且背一段給武客省聽。」
「那我就背誦一段。」紀憶笑了笑,張口就道:「兵出民間,雖雲古法,然古者八百家才出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閒民甚多,三時務農,一時講武,不妨稼穡。自兩司馬以上,皆選賢士大夫為之,無侵漁之患,故卒乘輯睦,動則有功……」
「怎麼樣?」章援笑問,「司馬光說的可對?」
以善於砸缸聞名後世的司馬光,由於反對王安石的改革,在後世名聲不好。而且還提出了「天地所生財貨百物,只有一個定數,不在民間,則在公家」的荒誕言論,成了後人取笑的對象。
不過司馬光只是不懂經濟,可對於「民兵制」,對於日益敗壞的吏治,他還是很懂的。所以他雖然想不出什麼變法的招,但是開噴起來還是很有見地,全都噴在了點子上。
特別是這篇噴《保甲法》的上疏,完全切中要害。
「對!」武好古點了點頭,「涑水先生(司馬光)所言甚是啊……兵出民間的關鍵,一是不能耽誤農桑,徵兵不能過度;二是要有賢士大夫擔任軍官。在好古看來,後一條更加重要,可惜如今卻是沒有這樣的賢士大夫了!」
當然了,還有一個關鍵,就是均田限田,這樣才能讓更多的農民有能力去服兵役。
章援也笑著:「如今的賢士大夫都讀書考科舉了,誰會去管府兵管保甲?」
紀憶也笑道:「是啊,現在的官戶形勢之家,基本都不在保甲之內,只有貧戶小民或一方惡霸會充入保甲,惡霸充當保正、保長,升斗小民則充了保丁。」
說到這裡,紀憶悠悠地看了武好古一眼,然後又道:「因而在地方上不是保正、長盤剝壓榨保丁,就是保正、長倚仗保丁之力橫向霸道!」
武好古心裡哼了一聲,怎麼不是保正帶著保丁們行俠仗義呢?
紀憶頓了頓,又道:「至於怎麼搞府兵,司馬光的這篇奏章中也說了,就是:臣愚以為悉罷保甲使歸農,召提舉官還朝,量逐縣戶口,每五十戶置弓手一人,略依緣邊弓箭手法,許蔭本戶田二頃,悉免其稅役。」
辦法看上去很簡單!就是先解散保甲,然後五十戶抽一個壯丁,給二百畝田的免稅額度,以及免本人稅役,用以供養其從軍。
也就是說一萬戶的縣至少可以抽出200個府兵,能不能打另說,至少人數是有的。現在大宋有戶數近2000萬,50戶抽一丁也能拉出40萬人,另外加上8000萬畝土地免稅……對於擁有高達七八億畝(加稅的可能只有一半)耕地的大宋朝來說,也不是不能承擔的。
實際上,宋朝的財政主要靠工商稅收在支持,而財政支出主要用來養兵。如果能用40萬不支薪的府兵替代40萬高薪的「偽裝禁軍」,哪怕免去全部的田賦也是划算的。
至於這40萬府兵的戰鬥力,肯定也不會比那40萬「偽裝兵」差——頂天就是一觸即潰了,還能差到哪兒去?
當然了,這種沒有授田和特權的府兵是不能替代兵募的,他們就是戰爭中打雜打下手充炮灰的存在。少數精銳的兵募和軍官團體,始終是必不可少的。
武好古心道:只要照著司馬光的辦法施行,府兵制還是可以成功的……畢竟現在有更遭人恨的《保甲法》在前,府兵制沒準就是個善政了。
而自家那個兄弟將來的官運,大概也會因為府兵制試行的成功,而大大的亨通起來。
到時候兄弟齊心,自家的忠臣之路,肯定會更加坦蕩的。
自以為是大宋忠臣的武好古,這個時候並不知道,由於這些日子發生的種種事情,現在已經有許多朝中的正直君子對他這位大大的忠良,產生了越來越多的誤會。
就在武好古送別章援、紀憶的同時,在開封府城內,正有兩伙正直君子在悄悄商量著怎麼樣才能剷除武好古這個善於迷惑君王的奸賊小人!
第五百三十六章 奸黨的崛起(二)
第一夥要找武好古麻煩的正直君子是以副相范純禮為首的。在范純禮看來,武好古之前是舊黨……呃,舊黨是不存在的,而是君子們的走卒。小人是小人,但是並不邪惡,而且在儒學上的造詣極高,勉強可以夠得上大儒的水準——范純禮只是認為武好古的儒學水平夠高,但是並不承認他是真正的大儒。因為武好古太過貪婪,又太會阿諛,品德有虧,不能稱為大儒。
但是現在,武好古因為在《文曲星旬報》上登出了勞什子「死富商竟有兩妻,郭青天難斷家案」的狗屁文章,儼然就是在為廢掉孟皇后造輿論。
雖然韓忠彥老說這事兒是官家的意思,和武好古沒有關係,但是范純禮卻不這麼看。武好古和官家的關係太好了,而且還是官家的錢箱子。他要是不肯替官家造廢除孟皇后的輿論,官家也不會拿他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