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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此次燕京-龍煙變亂乃是考驗燕雲人心的機會。燕雲百姓,早就不堪契丹人的欺壓,稍有風吹草動就會揭竿而起。而燕雲豪強,卻自甘為胡虜走狗,絕不可再視之為華夏族裔,來日北伐,也不能用之為內應。」樞密使曾布出班奏道。
他已經猜透了趙煦的心意,知道他不大相信燕雲門閥世官之族——他們的根底基本就是唐季五代的節鎮將帥家族,想想都靠不住。
曾布頓了頓,又說:「相比之下,渤海遺族倒是矢志復國,一百多年以來,不斷舉事,前赴後繼,其志之堅,令人欽佩。」
「陛下,渤海遺民固然其志可嘉,然則實力太弱,燕京之亂僅僅半天就被平息,甚至沒有引動契丹兵馬,僅靠燕京城內的豪族甲士就輕鬆壓制。燕雲豪族之強,渤海遺民之弱,可見一斑。」曾布既然吹捧渤海人,那麼當了樞密副使的蔡京自然要提出不同看法了,要不然怎麼顯出他比曾布能幹呢?
不過就事論事,蔡京說得也對。渤海遺民反遼志堅不假,但是戰五渣也是真的,根本打不過燕雲漢人豪強。
蔡京說的有理,曾布也沒說錯,趙煦又轉頭看向貌似成竹在胸的章惇。
章惇從杌子上站起身,「渤海志堅,幽州兵強,兩者皆非契丹之福,也都是天佑我皇宋。渤海固然是契丹之死敵,大有楚雖三戶之勢,幽州方鎮又豈會死心塌地甘為契丹走狗?依老臣來看,兩者皆可為我所用,只要所用得法,平遼復燕就可事半功倍了。」
曾布搖頭:「可是燕雲豪強系出故唐幽州鎮,素懷異志,如今又坐擁強兵,若再任其壯大,將來恐有漁陽鼙鼓之禍!」
說完這話,曾布用眼角掃了章惇一下,隱約有些得意。章惇這廝雖然年紀一大把,可是做事兒謀政總還是一味激進,仿佛根本不知道老成持國的道理。
如今的大宋,最怕的不就是藩鎮之禍嗎?燕雲豪強這夥人的根底恰恰是幽州藩鎮啊!
他們在遼國那邊已經坐擁強兵稱霸一方了,若是歸了大宋,還不把燕雲十四州(兩個州被周世祖收復了)給瓜分了?說不定還會得寸進尺,想問一下鼎之輕重呢!
曾布的一番話,頓時讓崇政殿內歡快的氣氛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這燕雲十四州還沒收復,幽州藩鎮怎麼就要冒頭了呢?這是不允許的!
趙煦又看了章惇一眼,章惇斟酌著用詞,奏道:「陛下,結幽州援渤海,都是用謀。而欲復燕雲,光靠用謀是不行的,用兵才是根本。若朝廷沒有一支強兵,燕雲豪強可能會變成幽州藩鎮,渤海遺族焉知不是又一個契丹禽獸之國呢?渤海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若朝廷手握強兵,幽州藩鎮可以用富貴赦之,渤海之國可以用兵威震懾,我大宋才可安如泰山。所以老臣以為,幽州不妨結之,渤海不妨援之,但是整頓河北,布勒精兵,才是根本之策。」
第二百六十四章 練兵最難
章惇的建議一出口,崇政殿內的氣氛瞬時就變得有些詭吊了。
其實誰都知道練一支朝廷能夠掌控的精兵才是恢復燕雲的根本。打鐵終究還須自身硬,沒有硬實力作為基礎,想要靠陰謀詭計拿下燕雲根本就是做夢。
即便由於種種原因,使得美夢成真,勉強進入大宋版圖的「幽州鎮」也會成為另一場安史之亂的策源地。
可問題是練精兵這攤子事兒在大宋朝廷裡面一向是個誰都不願意沾手的麻煩。也就是王安石搞出的《將兵法》涉及到了「軍改」,但也不是真正練兵。而《將兵法》和宋夏長期拉鋸戰爭湊在一塊兒,總算是替大宋磨練出了一支還算能戰的西北禁軍,也就是西軍。
換句話說,看上去比較強大的西北禁軍,也不是誰刻意訓練出來的,而是由於恰到好處的制度、環境,再加上一個不大能打的對手陪練下,才慢慢發展起來的。
不過真正知兵的章惇、曾布二位宰執都知道,僅僅依靠西北禁軍的力量是不足以在對西夏保持軍事壓力的情況下,完成平遼復燕的大業的。
因為西北禁軍在兵籍上的人數總共也就不到二十萬,考慮到闕額、空額、老弱等等,實際上能戰鬥的精銳最多也就十萬人,也不能都拉去河北參戰啊。畢竟西夏還沒亡國呢!能夠從西北禁軍中抽出五萬真正的精銳就不錯了。
而要靠五萬西北禁軍收復燕雲肯定也是不大夠的……西北禁軍要真有恁般厲害,西夏早該亡國了。
另外,如今大宋朝帳面上有59萬禁軍吶,總不能只有10萬是能打的,還有49萬都是混軍餉的吧?
所以要北伐燕雲,練兵就勢在必行了。河北的10萬禁軍至少要達到西北禁軍的水準。開封府的20萬禁軍至少要有5萬人達到西北禁軍的水平。
這樣就能拉出20萬能夠上戰場的軍隊,用堡壘戰法步步為營逼向燕京了……
也就是說,想要復燕平遼,起碼得練15萬精兵!
且不說練兵所需的糧餉軍資哪裡來,就是都有了,這兵誰去練?誰敢練?誰又有這個本事去練?會不會練著練著就練成了「黃袍加身」的絕技?
除了練兵,河北東、西兩路也不是能打的體制啊,那裡從澶淵之盟後就一直太平無事,快100年了,地方上的廂兵、胥吏、民眾,早就不知戰爭為何物了,也沒有為戰爭去服徭役的覺悟和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