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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並不是這幾百緡錢拿出來,武進士就一定能到手的!因為最近有消息說,新上任的官家,也就是宋徽宗認為騎馬射箭的時候,這個馬應該是跑起來的。讓馬站著你幹嘛不下馬來射?下馬換張步弓還射得遠呢!
如果要跑馬射箭還要中靶……以范之文的底子,沒有六年怎麼可能練出來?這下費用可就要增加不少了,而且馬也有生老病死,六年時間很有可能要換馬,這可就又是一大筆錢啊。
范家怎麼可能承擔這樣的花銷?
順便提一下,范之文練習騎射遇到的困難,其實也是以小農經濟為基礎的漢民族在維持騎兵武裝時遇到的死結。
當漢民族的經濟基礎還停留在莊園經濟的時代,擁有大莊園的士族門閥總歸還養得起「騎士」。不僅是因為士族門閥比較有錢,還因為大莊園的自給自足能力超過小農和地主,能夠維持自家的馬場和馬群,這樣馬就是資產而不是消費品了。
譬如武好古現在就有能力建立自己的馬場和馬群,還能夠逐漸改良馬種。而范之文這種級別的「大地主」,根本不可能維持馬場、馬群,就必須通過市場去購買馬匹來維持自己的訓練。而這份花銷,又是絕大部分宋人無法承擔的。
范之文雖然能夠支付這筆花銷,但是算來算去,最後還是不捨得。就在那時,他聽說了蘇東坡在雲台山辦學收徒的消息,於是就起了拜入蘇門的心思。
他其實也不奢望拜蘇東坡為師的,只要能拜一個蘇門君子或是蘇門學士,也就心滿意足了。
蘇東坡門下出身,將來就算考不上進士,也容易混上個幕僚,說不定還能得個保舉的官身。
於是他就辭別了老父,帶上自己祖傳的黑雲長劍往海州而來了。可一到海州,他才發現和他一個想法的人還是很多的!
這不,和范之文同船而渡的都是仰慕蘇東坡的士子。
那麼多競爭者……想要拜入蘇門,恐怕也不容易啊!
「舜徒兄,你可來過雲台山?」
在跟著那個胖儒生往宿城鎮上而去的時候,范之文已經和人家混熟了。知道人家名叫呂好問,字舜徒,是壽州人士,還是個官宦子弟。是陪父親從和州北返,途徑徐州時聽說蘇東坡在雲台山收徒,所以才來看看的。
「來過啊。」呂好問笑呵呵地回答,「你跟著我走就是了。我們先去宿城鎮上的客棧安頓……若是客棧滿了也不要緊,去山裡面的法起寺租個僧房就是了。安頓好了,再去蘇門聽課吧。」
「可以聽課?」范之文有些心虛地問。他是儒生不假,可是真正的大儒卻根本無緣得見,所以不知道規矩。
「怎麼不能聽?跟著我就行了。」呂好問可是世家子弟,高祖父是呂蒙正、曾祖父是呂夷簡、祖父是呂公著,連續三代都當過宰相,什麼大儒講課他不能去聽?
第四百三十七章 雲台門徒(二)
范之文跟著壽州呂家的大才子呂好問往宿城鎮而去的時候,他的冤家對頭武好古也到了宿城鎮上了,而且還非常招搖的成了一群來拜師的儒生們指指點點的對象了……
因為他的裝扮太不「儒生」了,而且身邊還帶著非常眨眼的「金毛女俠」。一個儒生,應該是「別人帶寶劍,我有筆如刀」的,可武好古卻是劍不離身。這也就罷了,行走在外帶把寶劍防身也正常的。可是身邊還帶著奧麗加這樣的「金毛女俠」可就有點扎眼了!
那麼漂亮的金毛女婢,而且看著還是個會武藝的,沒個兩三千緡怎麼買得下來?帶著她出門,可就是赤裸裸的炫富了。而且這倆傢伙還大搖大擺站在低矮的宿城鎮城牆的南門城樓上看風景。也不知道守城的鄉兵是怎麼讓他們上去的?該不是花了大錢買路上去的吧?
恁般高調的炫富儒生,多半是海州這邊某位大海商的子弟吧?
「一定是個海商子弟,海商多野蠻不法,所以子弟多有習武鬥狠者。」
「多半如此,恁般漂亮還會武的金毛婢,也只有海商家裡會養……」
「一個海商子弟來郁州島作甚?難道也想拜在東坡先生門下嗎?」
「興許吧?本朝對商家子弟入仕的限制很鬆,大商子弟總能尋到路子參加科舉的。」
「商人子弟應舉?他們考得上嗎?」
「可不能說他們考不上,今科省元紀憶之,還有進士第六的武望道,都是商家子弟啊。他們倆還都迎娶了宰相的孫女和女兒,將來或有薦躋兩府的可能。」
「唉,若是真有那麼一日,只怕天下的不法商人就更難治了!」
大家議論了一會兒,內容已經從對武好古的羨慕嫉妒恨轉到對商人入仕的不滿上去了。
由於本朝太祖鼓勵將門求富,因此連帶著對商人的政策也比例朝寬鬆——也沒法不寬鬆啊,開封將門都是做生意將門,保衛大宋皇帝的二十萬禁軍官兵也都在「兼營」工商。大宋官家還得靠他們保衛啊,沒有他們,聖君趙佶晚上能睡得著嗎?
所以王安石主導的新政,在面對這伙奸商集團時,也只能用政策,而不是用屠刀以對。如果能用屠刀去對付開封府的工商將門和禁軍,那麼王安石還有什麼必要出那麼多「害人」的新政?直接抄家破門就是了,來錢多快啊,而且殺奸商那可是大快人心的……
可惜,大宋朝至今都拿商人這個群體沒有什麼辦法。而且還讓不少商人子弟通過科舉、保舉和太學這三條路線踏入了官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