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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若是有甚不對的,可以去同劉副都知分說。若無甚不妥,簽了合同憑由,你便可去開封府大牢接你爹爹出來了。」
陳佑文這番話的意思是:你要不簽合同憑由,武誠之就得繼續在開封府大牢裡面蹲著了。
至於去找劉有方分說,那可就不是一天兩天能說清楚的了,若是拖延上幾個月,武誠之能不能活著從開封府大牢里出來就不一定了。
而武好古要是簽了退貨的合同憑由,就確認了拿到的七紙書畫便是當日送入宮中的書畫。
那麼價值至少兩萬幾千緡的書畫,就變成了只值幾千緡的東西了。武好古一下就損失了小兩萬……
平白無故又失了一大筆錢,武好古心中自然不快,但是形勢如此,他也不得不暫時忍氣吞聲。
「書畫自然無誤,好古這就簽了合同憑由。至於那幅畫的真跡,待家父出獄之後,我父子便去西都老家尋覓一番,或可有所收穫。在我父子回京之前,懇請待詔直行個方便,日後定有重謝。」
說著話,武好古就提起了毛筆,在陳佑文拿來的三份合同憑由上簽名畫押——宋朝財政和商務管理都是比較規範的,至少在制度上是規範的。武好古簽署的合同憑由是一式三份,他自己保管一份,一份由合同憑由司保管,一份由收到武家退款的祗候庫(祗候庫不屬於內侍省或入內內侍省管轄,而是由太府寺管理)保管。
陳佑文聞聽,不禁冷笑。
武家要是真有《八十七神仙圖》,怎麼可能不在繼承了武宗元書畫衣缽的武誠之、武好古手中,反而在洛陽老家耕讀傳家的鄉巴佬子弟手中?
而且開封府書畫行內誰不知道,洛陽白波武家嫡系和開封混書畫行的武家支脈因為分家早鬧翻了?
人家洛陽白波武家是幾代不分家,同耕同住的「義門」(義門是科舉制度下發展起來的大家族組織形式,特點就是不分家和族內比較平等)。而開封武家不過是個人丁單薄,財富眾多的商家……兩邊根本沒什麼共同語言的。
對於這一點,出身義門陳分支的陳佑文是在清楚不過了——不分家的義門是用來搏科舉的,因為不分家的「大鍋飯」可以讓更多的族中子弟接受良好教育,從而提升科舉「中籤率」。
可是商人之家不能這麼幹,不分家不把產權搞清楚,一起吃大鍋飯的買賣那是鐵定要倒的。
「待詔直,這是合同憑由。」武好古摸出了幾張十緡面值的交引,夾在兩份合同憑由一起,雙手遞給了臉上掛著嘲諷笑容的陳佑文。
陳佑文接過兩份合同憑由,卻取出了夾在其中的交引,冷冷笑道:「大郎,你忘東西了。」
「這……」
武好古的臉色頓時大變。他今生的商人記憶告訴他:商人送錢給官吏不是問題,送不出去才是個問題!
陳佑文溫和地一笑,又變戲法般的不知從哪兒取出了一個畫卷,攤開在了武好古面前。
「這是……」武好古知道事情不妙,可是看了這幅畫,還是愣住了。
因為這是一幅吳家樣的白描,武好古一眼就認出來了,竟然是《朝元仙仗圖》……就是武宗元流傳後世的成名大作!
而且還是真跡!
《朝元仙仗圖》是《八十七神仙圖》的臨本,同時也是一幅壁畫粉本。
不過這幅臨本和《八十七神仙圖》原本有很大不同,《朝元仙仗圖》比《八十七神仙圖》大得多,而且在每一個神仙畫像上方都寫了神仙的名號。
因為這幅《朝元仙仗圖》是玉清昭應宮的壁畫粉本,所以一直由武宗元保管,後來傳給了子孫。在武誠之年輕時,以四萬緡的代價賣給了宮中。
「待詔直,你這是要作甚?」武好古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了。
「這畫不真……你看著辦吧。」
武好古沉默了片刻,「文書在哪裡?」
陳佑文輕蔑地看了武好古一眼,將一份押了印的鑑定文書丟給了武好古。
陳佑文厲聲道:「書畫行的規矩向來你也知道,某家便不多說了。」
第三十三章 朝元仙仗圖(二)
剛剛還上了宮裡的一萬八千緡,轉眼又多了四萬緡的閻王債!
武好古的心情,頓時變得格外沉重,剛剛出現在他心頭的那點兒陽光,也全被陰霾給蓋住了。
最讓他心疼的是,《朝元仙仗圖》這樣的珍品多半也會落在陳佑文或劉有方手中。而武家付出的四萬緡,最多只能換回一幅劣質的摹本。
如果算上之前武家用五萬一千緡換回的七紙劣等贗品,多達九萬緡錢的財富,就被劉有方、陳佑文兩個醃漬貨給訛去了。
若不是武好古之前靠《醉羅漢圖》賺了兩萬九千緡,武家便立即就要傾家蕩產,說不定還會家破人亡!
想到這裡,武好古已經恨不得拿了郭京的「嚇人劍」衝到陳佑文家裡面把他們父子仨全都捅了。
好不容易壓下殺人的念頭,武好古吸了口氣,對跟在自己身邊的兩個兄弟,郭京和劉無忌說:「走吧,去開封府接我爹爹出來!」
在退了一萬八千緡給宮中後,入內內侍省立即就會移文開封府放人。在這個問題上,劉有方是不敢有所刁難的。
要不然武好古就能拿著退款的合同憑由去開封府擊鼓鳴冤……在眼下的大宋哲宗朝,科舉出身的文官們是很樂意找宦官和武將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