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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克公領命而去,單間裡面就只剩下了趙挺之和呂嘉問二人。
呂嘉問淡淡地問:「怎麼樣?官家想怎麼發落我?」
「還沒有定論。」趙挺之低聲道,「望之,若是能讓令郎擔待起來,你最多就是個海州安置,將來未必沒有再起的機會。」
「可是吾兒他……」
趙挺之擺擺手:「最多是發配沙門島,不會殺頭的。」
發配沙門島對老百姓而言,和殺頭也沒多大不同。不過呂本知也不是平頭老百姓,有一班新黨大佬關照,就是去了沙門島也會被那裡的寨主當老爺供起來的。
「呆上幾年,尋個大赦天下的機會,就能回來了。」趙挺之接著說,「到時候官雖然做不成,但還是可以做學問的。」
「這個……」
趙挺之看到呂嘉問有些猶豫,便說道:「望之,令郎攤上這件事,怎麼還可能做官?保住你,他不過去沙門島呆幾年,不保你,你父子二人就都沒有官身了……你還是想想清楚吧!」
宋朝可沒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這回事兒!
州北大營的火如果讓下面的臨時工或廂兵來承擔,那就是殺頭了,全屍都別想!如果讓呂本知來承擔,那就不一樣了。呂本知是官員,而且還是世家出身,祖上更執國政,三世四人。
根據大宋的《宋刑統》中的《名例律》規定,有八種免罪減罰的特權。第一是八議,就是議親、議故、議賢、議能、議功、議貴、議勤、議賓。凡是夠得上「八議」條件的,都可以減一等處罰,而呂本知可以夠得上一個議故。
第二是請章,這個是給高官顯貴開後門的,呂嘉問夠得上,呂本知不行。
第三是減章,這是七品以上的官員家屬開後門的,呂本知又能夠得上了。
第四是贖章,是給五品以上官員贖論減罪的。
第五是犯罪事發,這是用來區分犯罪和事發期間是否當官或是官大官小什麼的,和呂家父子沒有什麼關係。
第六是以官當徒,就是用官階抵徒刑,一官(一級官)可以抵個一兩年。
第七是除免罪,就是除名免罪,不做官,也不獲罪,不過呂本知的罪比較大,並不適用。
第八是誣告比徒及出入罪,這個是用來嚇唬舉報人的,要是告不准,那可就要嚴懲了!
也就是說,在八個官員減罪特權中,呂本知夠得上兩條,殺頭的罪可以減到沙門島「度假」。
而且呂本知是文官,宋朝有不殺士大夫的祖制,即便犯了死罪,皇帝也會下詔豁免,改為流放沙門島。
另外,呂嘉問是高官,三堂會審也定不了他的罪。還得要在御前雜議,也就是由宰執、御史、翰林學士、知制誥等高官在崇政殿上討論。
如果呂本知一力承擔了所有罪名,那麼呂嘉問的同黨就有理由搞官官相護了。
「看來也只能如此了!」呂嘉問嘆了口氣,「正夫兄,能給吾兒帶一封書信嗎?」
這是要串供!而且還請御史台的一把手御史中丞幫忙……
「行啊!」趙挺之笑了起來,「待會兒我親自送去。」
……
趙挺之拿到了呂嘉問的書信後,沒有其中去見呂本知,而是叫守在門外的張克公去操辦這事兒。
張克公領了趙中丞的言語之後,先去了御史台衙門轉了一圈。沒多久就拎著一隻老母雞還帶著把匕首回了衙門,直接去了關押呂本知的單間。
呂本知正坐在床板上唉聲嘆氣,看見張克公笑吟吟拎著只雞進來,就是一愣:「介仲兄,你這是……」
張克公笑了笑:「買了只雞,待會兒叫廚房燉了給你補補。」
「補補?」呂本知看了一眼這雞,心裡有點發毛,「是不是……要判了?」
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看到了老母雞,就想起了斷頭飯。
「判?快了,就快了。」張克公輕輕點頭,走到單間裡面的書桌前,把一個用做筆洗的瓷碗裡面的水都潑了,然後開始當著呂本知的面殺雞。
還別說,張克公到底是將門之後,不是手無殺雞之力的書生,手起刀落,母雞就被抹了脖子,鮮血滴滴答答流到了那隻瓷碗裡面。看得呂本知耳後一陣陣發涼。
「介,介仲兄,你這是……」
「這叫『刺血上書』。」張克公笑道,「過幾日就要雜議了,現在正是上書的時候,再晚就來不及了。」
「刺血上書」就是寫血書求饒。
「可是,可是刺血上書的血不應該是人血嗎?」呂本知愣愣地問。
張克公將流幹了鮮血,還在抽出的老母雞擱在一邊,然後掏出手絹開始擦拭殺雞的匕首。
「是啊,應該是用人血……」他一邊擦刀一邊看著呂本知,「我這不是擔心你怕疼,所以才買了只雞,你要是真不怕疼的話,我現在就刺你一刀取血?你別怕,我是將門子,打小就練過的,肯定能刺出不少血。」
「別別……就用雞血吧。」
張克公笑了起來,「這就是了,其實犯罪官員刺血上書大都是用雞血的,真要用人血……要取那麼多血,這傷得養多久?要是扎得不好,沒準就一命嗚呼了。」
「介仲兄所言極是。」呂本知連忙附和道,「只是這刺血上書該寫甚底?」
「自是一力承當所有罪責了!」張克公這時取出了呂嘉問寫的書信,遞給了呂本知,「本朝孝治天下,你我這些為人子的,自不能讓老父因為自己的過失獲罪入獄吧?如果那樣做還配為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