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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人來,去縣衙告狀。我聽說這保險團和縣令倒是有些瓜葛,我且看看縣令到底要怎麼樣處置這些人?」張有良大聲說道。
「張太爺,這件事情我覺得還是先別這麼做。這保險團既然敢這麼說,只怕已經知道咱們想要他們的糧食。這是先來嚇唬我們一下。我們若失去告狀,只怕就露了怯。」旁邊一個中年人連忙說道。
「吳師爺,那你怎麼看?」張有良乜斜著眼看著這位吳師爺。
「我的意思是咱們先派人去找回場子,再說報官。太爺您想,那些人敢這麼肆無忌憚,與縣令支持必然有關。現在水災時期,那縣令只怕還要用他們防備土匪,所以必然不肯得罪這些人。我們報官暫時也沒用啊。而且空口無憑,我們說什麼?」吳師爺說了自己的想法。
「哼,你這就是讀書人的想法。那些土匪就是以為咱們不敢報官,這才如此囂張。咱們這次去報官,倒也不是真的要讓官府把他們如何。而是要把這件事弄大,那幫人如此恐嚇我們,我們把他們要求把地拿出來讓人種的話宣揚出去,不說別的,士紳們怎麼看?這大災之年,不少人已經走投無路,心懷不軌。平日裡倒是無妨,但是今天這日子,大家能容得下這幫人這麼胡作非為麼?只要士紳們能聯起手來,縣令也不敢再包庇他們。到時候咱們再動手,就容易得多。」
吳師爺有些不太明白張有良的想法,既然張有良知道災年民心浮動,這麼弄起來豈不是顯得張有良不仁義了麼?想到這裡,吳師爺神色間就有些惴惴。
看吳師爺根本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張有良只是哼了一聲,卻不再說話。張有良參加了淮軍之後,也算是在死人堆裡面爬出來的。經歷了生死之後,張有良看著火爆,其實心思很是細密。這等災年,肯定會有民變。不是地主稍微做些讓步就能避免的。而這個保險團水災時四處拯救災民,現在又提出這種類似均貧富的主張,背後肯定有人指使。現在直接去動保險團,道義上不僅沒有好處,而且反倒是讓那些餓得要死的窮人看到了可以依託的對象。所以,現在首先就得聯合縣裡面的士紳逼著縣令表態,然後再逼著縣令從保險團那裡把糧食弄出來。
只要能夠達成這個目的,地方上的窮百姓就會覺得保險團是可以欺負的。那時候就可以煽動百姓們去搶了這保險團。在百姓們的眼中,保險團能讓步一次,那就能讓步第二次。保險團那時候還能如何?如果對百姓動手,自己就可以聯合其他士紳,要求縣令嚴辦保險團。
當然,這等方法是不能向吳師爺詳說的。所以心中雖然很不滿,但是張有良只是讓吳師爺去寫狀子,然後對那家丁喝道,「你們給我看好水上,這些天誰也不能讓他們上岸。」家丁如蒙大赦,應了一聲之後,一溜煙的跑了。
而此時,張有良並不知道,保險團除了走水路過來正面交鋒的華雄茂,何足道帶領的探路隊正在艱苦的找出通向岳張集的陸路通道。而另外兩隻小船組成的小小船隊則繞了一個更大的彎,在岳張集西邊登陸,船上下來了幾個人,繞向了岳張集北邊,準備從那裡接近幾乎變成了廢墟的岳張集,準備潛入圍子裡面。這支小分隊是陳克派出了解發動岳張集群眾情況的工作隊。
第六十五章
華雄茂帶回被拒之門外的消息並沒有讓陳克有什麼意外。聽華雄茂說完經歷之後,他拍了拍華雄茂的肩頭,「正嵐辛苦了。」在計劃中並沒有強調華雄茂這撥人一定要和張有良進行面對面的談判。比傳訊更加重要的是水路線路的考察工作。雖然大水時期華雄茂也去過岳張集,但那時候的水位,水文情況與現在變化極大。華雄茂必須親自去再調查一番才行。
針對反動地主張有良的瘋狂叫囂,陳克一點都不想和這個地主來什麼大辯論。「張有良是我們的敵人,一定要打倒。」在中央書記處擴大會議上,陳克用這樣的話做了自己的發言開頭。
社會調查的作用是巨大的,在江浙的農村調查讓同志們眼界大開,中國的土地問題真的是錯綜複雜,但是又表現明確。某種意義上可以說,中國土地根本沒有一個完全明確歸屬於某人的產權。和歐洲的那些封建領主不同,中國沒有法律意義上絕對屬於某人的土地的。哪怕是比較簡單的土地出租問題,也有多種形式,永佃、歲佃,模式大不相同。甚至連出租土地的人,從地主到貧農都有。如果你光看這些模式和名號,甚至會有一種萬花筒一樣的感覺。那裡面紛繁複雜,一塊地的所有者很可能有兩三重關係。環環相套,組成了一個大麻團。
但是從簡單的意義上來說,生產力發展的落後,決定了需要一個裁決者來維持秩序。而縣令根本是沒有辦法了解農村的這些糾葛,進而有效的解決有這些複雜的問題引發的矛盾官司。宗族和地方豪強就起來成為這些問題的仲裁者,進而掌握了地方上的實權。
陳克根本無意去搞什麼改良,先去幹掉地方豪強,再通過解決協調對這些複雜的土地問題,進而奪取地方的發言權。對於一個現代人來說,如果要採用這樣的做法簡直是荒謬絕倫。
在陳克看來,進入到這個時代,國與國之間的力量對比在於其工業化的程度,而社會主義為什麼在制度上能夠優於資本主義,因為這兩者首先都是建立在對於資本的營運之上,而社會主義營運資本呢的目的就是為了促進生產力,而資本主義無論怎麼粉飾自己,其目的都是為了讓資本家能夠攫取更多的利潤。更簡單的多,社會主義為公,資本主義為私,這就是先天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