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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克的本性很怕無謂的麻煩,他認為對付同盟會的那群流氓,撕破臉之後就只有斬盡殺絕這條路。陳克也知道自己不是那種特別能沉住氣的人,一旦現在下定了決心,除非達成目標,否則的話他心裡頭就會有這件事始終存在。現在不是和同盟會計較的時候,陳克面對的主要敵人還是滿清。但是讓陳克敷衍,他還真的沒有學會怎麼穩住同盟會的這些人。
到底該怎麼選擇?面對難題陳克習慣性將自己的思路回溯,希望從自己接受的教育中找出相應的解決方案。他想起了一件事,陳克少年時候也曾經認為革命是打倒反革命的偉大事業,有一次他和父母談起這個來,被父母大大嘲笑為毛孩子胡說八道。陳克理屈詞窮,一怒之下高聲說道:「我懂政治。」父母不再嘲笑陳克了,而是爆笑起來。那笑聲裡頭根本沒有針對性,而是那種聽到最離譜笑話後自然而然引發的大笑。這笑聲讓陳克感覺到一種極度的屈辱。
現在陳克偶爾想起這件事,他自己都會在沒人的時候爆笑起來。對於自己當年的幼稚,陳克覺得真的可笑與可怕。政治講的是利益,政治講的是立場。站在剝削階級的角度上自然有剝削階級的立場,站在被剝削階級角度上則有完全不同的立場。陳克不久前徹底明白當年自己到底在哪裡出了問題,因為年少的陳克是把革命看成遊戲一樣的「偉業」,而根本沒有站在任何立場上,那就是小孩子玩遊戲過度形成的妄想而已。就那種兒戲的態度,莫說被剝削階級根本不會把陳克當作自己的領路人,剝削階級同樣會對陳克不屑一顧。這就是立場。誰都不會接受一個把你死我活的政治的鬥爭看成遊戲的人作為戰友。
現在的陳克終於感覺自己站到了人民的立場上。那麼「誰是革命的敵人,誰是革命的朋友。」根本不用再多想。毛爺爺說過,「鬥爭中求和平,則和平存;妥協中求和平,則和平亡。」陳克現在還試圖暫時妥協的想法就是他政治不成熟的表現。
想到這裡,陳克對宋教仁說道:「宋先生,我們人民黨是為了人民的利益打倒滿清。在我看來,你們同盟會如此熱心的介入這次戰爭,目的無外乎是想通過這次真正擴大你們同盟會的利益。如果我現在就任了同盟會的副會長,我們人民黨失敗了,同盟會本身沒有任何損失,還能宣傳同盟會又發動了一場悲壯的起義。如果我們人民黨成功了,同盟會就可以宣布,你們獲得了一次偉大的勝利。我作為人民黨的主席,我絕不可能統一用我們人民黨戰士的血染紅你們同盟會的頂子。如果我同意了,那就是對人民黨的背叛,我就是人民黨最大的叛徒。」
說完這些之後,陳克感覺渾身輕鬆,這可能就是所謂「堅定的革命立場」吧,陳克覺得自己只站在人民革命的立場上考慮問題之後,所有煩惱都消失的乾乾淨淨。一邊是單純的革命事業,一邊則是複雜的自我存在。有一種透明但是實實在在的屏障隔絕在兩者之間,像畏懼、同情、煩惱、憐憫這些屬於個人的情緒雖然還在,卻再也不是陳克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陳克覺得這種感覺非常好,再接下來,他甚至忘記了這種感覺。整個世界就不一樣了。
黃興知道陳克說的沒錯,知道事實與能坦然接受事實是兩碼事,他憤怒的站起身,指著陳克大聲說道:「陳克,你這話太過分了。」
陳克身後的警衛員看黃興要造次,已經拔出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指著黃興與宋教仁。若是以前,陳克總會下意識的覺得這傷了和氣,不太好。現在陳克只是覺得黃興這麼戳在屋裡頭不方便說話,他不看身後的警衛員,指著黃興身後的凳子,平靜地說道:「黃先生,請坐。」
黃興沒有選擇坐下,倒是宋教仁也站起身來。看到兩人都想和自己辯一辯,陳克也就放棄了在氣勢上壓倒對方的努力,他揮了揮手。警衛員們這才收回了手槍。
宋教仁在政治上相當出色,他在歷史上能夠成為國民黨的實際締造者,絕不只是因為他資格老而已。與黃興不同,宋教仁已經看出陳克反對與同盟會達成合作,絕不只是因為「黨派利益」。宋教仁不知道陳克為何態度如此決絕,他很想弄明白這件事,「陳先生,我知道這次咱們定然是合作不成的。但是我有一事不明,且不說你我兩黨的利益,我看陳先生是全面否定我們同盟會。這點上請陳先生講明白。」
陳克對宋教仁這種政治敏感程度很讚賞,與明白人說話是很輕鬆的,「同盟會的諸君是把自己當作革命者的,他們要領導人民去革命。沒錯吧?」
這個問題實在是超出了宋教仁與黃興的意料之外,他們眉頭皺著,雖然本能的想否定陳克的話,但是卻否定不了。
「我們人民黨從來認為我們自己也是人民,不是我們人民黨要革命,而是包括我們人民黨在內的人民需要革命。這就是我們人民黨與同盟會本質的不同。你們是陽春白雪,我們是下里巴人,你們要利用人民,而我們本身就和人民在一起。」
「我們革命的目的就是為了中國!」黃興真的是這樣想的,他說這話的時候倒是態度堅定。
「為了人民的話,那就給人民帶來利益。你們到我們根據地來,我覺得除了想從我們這裡撈好處之外,我沒看出你們哪裡對我們根據地有任何實際好處。所以你這話沒有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