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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輝天最不想聽的就是這話,馮煦話音剛落,路輝天眉毛就皺了起來。反倒是陳克很認真的請教道:「請馮先生指教。」
「陳主席,大家都說以理服人。貪生怕死之輩,人民黨也不會要他們。就拿我來說,若是被俘之時,陳主席問我,想死還是徹底服了人民黨?勝敗乃兵家常事,但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我雖然怕死,卻也只好引頸就戮。」
沈曾植聽了這話,強忍住笑意別開了臉。路輝天沒完全明白什麼意思,陳克卻陪著笑臉繼續聽馮煦說理。
「我身為前安徽布政使,管安徽財計。人民黨治理安徽的能耐絕非我能比擬。看了人民黨提出的工業化財政理念,現在問我是不是服了人民黨的財計,我是心服口服。人民黨辦教育,從推行教育體系,制定教育內容,編撰《新華字典》,我對這整套的理論實踐也是服了。給我機會為安徽百姓效力,我自然是當仁不讓。」
馮煦說的誠懇,陳克神色已經恭敬起來,路輝天也覺得聽著很順耳。
「但是,若是現在問我,想不死的話就要俯首帖耳,我這老匹夫固然怕死,卻也只能引頸就戮。」馮煦話裡頭指責的意味非常嚴厲。
沈曾植忍不住盯著馮煦看,馮煦從被俘到出來辦事的時間間隔很短,沈曾植一直有些不屑。但是聽馮煦現在話裡頭的意思,卻有決不屈服暴力的意思。沈曾植不知道馮煦這是裝模作樣,還是有什麼更深刻的想法。
路輝天聽馮煦這麼顛過來倒過去的說,卻始終離題萬里,卻就有些急了。「馮先生,您方才說我們欺人太甚,卻是怎麼講?」
馮煦嚴肅的看著有些焦躁的路輝天,聲音也有些嚴厲起來,「袁項城現在固然是四面遇敵,甚至有殺身之禍。此言絕非恐嚇,不過路書記你這是在威脅袁項城,而不是真心的想幫袁項城。陳主席對王士珍說的那番話,也是在威脅。他們兩人都是成名人物,你覺得他們沒遇到過生死一瞬的事情麼?他們就怕死不成?莫說現在袁項城大權在握,依舊是軍機處大臣,北洋的首領。就算是你們現在抓住了袁項城,你們拿著刀告訴他,若是不服就殺了他,你覺得袁項城不敢死麼?」
幾乎是出於一種本能,聽了這話的路輝天眼中殺氣大盛。雖然路輝天不吭聲,馮煦看得出,若是真遇到馮煦所假設那種情形,路輝天真的會一刀斬了袁世凱。微微嘆了口氣,馮煦看向陳克。
陳克明顯是把馮煦的話聽進去了,思量一陣,陳克已經把前後的事情想明白,他目光明亮的看著馮煦,「多謝馮先生指教,我的確是操之過急,失了分寸。」
馮煦見陳克已經明白了關鍵,心中也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他卻怕陳克在其他地方上犯錯,忍不住多說了幾句,「陳主席,年輕人本來就容易急功近利。我現在回想我年輕時,不管表面上看著溫和恭謹,心裡頭其實也是絕對不服人的。現在人民黨都是年輕同志,更是在短短一年多中便立下如此偉業。目中無人,心浮氣躁再尋常不過。若不這麼做,反倒不是年輕人了。但越是安泰之日,反而越要謹慎自律,多做積累,多結善緣。有了此時的準備,遇到以後的風雨,方能放手一搏……」
看著陳克以發自內心恭敬的聽著馮煦的講說,沈曾植覺得心裡頭突然生出一絲妒忌來。他原以為馮煦是有點貪生怕死的,馮煦比沈曾植被俘還晚些,投身人民黨行列反倒沈曾植還早。方才聽馮煦大談一番「不畏生死」,沈曾植心裡頭還有嘲諷之意。馮煦對陳克的這些教導,指出的這些關鍵,其實沈曾植早早就發現了。但兩人的差別在於,馮煦能直截了當的說出來,而且態度端正,的確是有師長風範。在這點上,沈曾植卻遠沒有馮煦這樣能擺正自己的位置。
沈曾植現在對人民黨的能力則有些將信將疑,他固然承認人民黨在組織綱領與實際政策上有著卓越之處,卻還是不能真正相信這些籍籍無名的青年真的能夠實現推翻滿清,建立新中國的偉業。但是看著眼前已經六十多歲,鬚髮皆白,風度翩翩的馮煦以絕對的正道教育陳克,而掌握著強大軍力,名動天下的年輕陳克則是完全明白了這些老學究也未必能真正體會明白的道理,認真的聽著馮煦的教導。這樣的場面不能不讓沈曾植心生妒忌。
陳克本身就有極強的能力,不然他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如果陳克能夠繼續學習正道,不斷成長起來,將來坐天下的只怕就是陳克。在那時候,馮煦也是帝師了。想起《新華字典》上,馮煦的名字位列第一,沈曾植則是尾隨在後的事情。沈曾植就覺得有點不甘心。不過沈曾植畢竟也是大儒,這點異念並沒持續太久,他很快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馮煦的教導上來。
路輝天這次身負交涉的重任,卻沒有能夠交涉成功。雖然在交涉過程中,他說的話,做的事都是組織上的決議。以人民黨的組織制度,失敗的責任不可能落到路輝天頭上來。但人民黨的這些老幹部們本來都有著心高氣傲,性格激進的特點。特別是在剛過去的1907年,人民黨正式打出武裝革命旗幟之後,在所有軍事鬥爭上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在民政建設上以及對付岳王會光復會的政治領域,那真的是測算無疑,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大家嘴裡說著嚴肅認真,實事求是。其實心裡頭則是「糞土當今萬戶侯」。慈禧也不過是「滿清匪幫女匪首」,「滿清頭號打手兼狗腿袁世凱」又有什麼可得瑟的?偏偏第一次採用政治外交手段去對付北洋袁世凱,卻遭到了如此的失利,路輝天完全不能接受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