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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芝貴的祝酒詞好不容易結束了,酒席也就正式開始。張鎮芳坐在主位上,段芝貴陪坐旁邊。向張鎮芳說了幾句客套話之後,段芝貴笑著說道:「張都督,我北洋第二鎮的糧餉全靠張都督出。這已經是秋天,馬上就要到了年末,卻不知道糧餉何時能夠到位?」
張鎮芳只是笑而不語。一提起糧餉的事情,張鎮芳心裏面就一陣煩悶。可就在此事,與議會議員代表坐在一起的河南省議會議長王傑卻端了酒杯過來敬酒。王傑曾經加入過同盟會,在同盟會接近解散的局面下,他就乾脆在河南自立門戶。拉攏地方士紳,在河南議會選舉的時候,原本沒有能選上議長。結果袁世凱「欽點」的河南議會議長楊源懋在六月病故。此時正好是河南稅警馬上就要下去收糧的關鍵點。王傑就大力遊說地方士紳,以保護士紳利益為噱頭,終於選上了議長。
因為收稅得力,張鎮芳得到袁世凱的讚賞,張鎮芳自然是高興的。只是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這次稅收制度改革也帶來了不少「副作用」。首先就是內部矛盾,黃淮平原地區的議員們如同商量好了一般,不管是原本出身同盟會的,還是支持袁世凱的「統一黨」,一起要求張鎮芳的都督府不能食言,只收這一次稅。
這些蒼蠅一般的議員在議會中紛紛串聯,縣議員,省議員,乃至國會議員大部分都加入其中。甚至有人敢要求張鎮芳在河南省議會中公開保證不會食言。這可是把張鎮芳氣壞了。
平心而論,張鎮芳倒也沒有故意破壞「只收一次稅」這個承諾的打算。可是官場最怕的就是許諾,例如這次雖然糧食出口問題得到了解決,但是他發給袁世凱的電文裡面,要求袁世凱及時把賣糧食的款子扣除當年該上繳國家的稅款後發還給河南。就如張鎮芳所擔心的那樣,袁世凱大讚張鎮芳稅收有功,對張鎮芳的請求含糊其辭,只是一個勁的催促張鎮芳把糧食趕緊運去北京。
官場上的事情就是如此,什麼時候都得留好幾個心眼,對下級如此,對上級更要如此。官大一級壓死人,更別說面對的是袁世凱。要是袁世凱手裡有錢的話也不會威逼北洋各省都督一定要向中央繳夠定額稅收。如果糧食全部給袁世凱運去,袁世凱是根本不可能立刻把錢給河南發過來。即便袁世凱自己真心想這麼做,日本人什麼時候給袁世凱錢這也是個大問題。更別說袁世凱不可能這麼這麼做。
現在就出現了一個局面,張鎮芳手裡面有糧卻沒有太多錢。鄭縣因為鐵路的關係成了河南的新貿易中心,不過這個貿易中心畢竟時間短,稅收的再狠也不可能刮出太多油水。緊鄰河南的人民黨又不缺糧,靠河南本地的糧食貿易,一時半會兒也消化不掉這麼多的糧食。反倒因為糧商知道官府手中有這麼多糧,糧價不漲反跌。
袁世凱一封封電報發過來,催促張鎮芳趕緊運糧與日本交易。張鎮芳以糧食運輸艱難為由,能拖則拖。可是伸手要錢的人是越來越多。一個個說的自己跟揭不開鍋一般。再加上王傑等議員們興風作浪,張鎮芳臉上雖然平靜,心裏面已經恨不得在酒壺裡放上毒藥,把這群王八蛋統統送上西天。
見王傑過來敬酒,張鎮芳連酒杯都沒摸,只是淡淡笑道:「我不勝酒力,就不能陪王議長了。」
即便被拒絕,王傑跟沒事人一樣笑道:「張都督,您得到大總統的青睞,這得祝賀您。不過河南百姓已經交了這麼多稅,日子也實在是艱難……」
沒等王傑說完,坐在張鎮芳身邊的中央持派大員雷震春就起身笑道:「王議長,今天是酒宴。不談公事不談公事。」
雷震春和張鎮芳一樣,都是袁世凱的親信。在河南稅收中,雷震春看似沒有插手,卻始終參與各種會議。有這個證人,張鎮芳也覺得安全了不少。畢竟和周鎮濤在一起,太容易給人落下把柄。
攆走了王傑,雷震春卻對張鎮芳說道:「張都督,這運糧之事我覺得不妨快些吧。」
張鎮芳心裏面又是一陣惱怒,雷震春在稅收的事情上沒出什麼力,可是到了此時,他根本不考慮張鎮芳的難處,一個勁的催張鎮芳趕緊把糧食運去天津。作為中央的特派大員,能督促把糧食運去天津,就是雷震春的大功。以雷振春的角度來看,張鎮芳已經是河南都督,位高權重,給北洋中央送去糧食就是該幹的事情。
有段芝貴和雷震春左右相陪,張鎮芳覺得完全沒了胃口。即便面前是家鄉菜,他也只是隨便夾了幾筷子就不再吃。
雷震春再次問起這個運糧的事情,張鎮芳沒說話,段芝貴倒是插話了。「雷大人,張都督的糧食有些是要賣了給我們北洋軍發餉的。現在軍餉馬上就要用盡,何不先在河南賣了糧食再說。我們北洋軍發餉從來都是按時,現在錢不到,我心裏面可沒底。」
在這件事上,雷震春不可能站到段芝貴這邊。他咋了一下嘴,「段統制,國家國家,國事當排在前面。若是中央政府都沒錢這國事怎麼支撐?而且張都督稅收有方,軍餉之事當可放心。」
張鎮芳聽了這話突然樂了,他是被氣樂的。也不吭聲,張鎮芳拿起筷子再次開始吃菜。他已經想明白了,反正當下他是老鼠進風箱兩頭受氣。此時若是因為這些公事耽誤了吃飯的心情,豈不是吃虧。
這心情沒有維持太久,張鎮芳剛吃了兩筷子,就見有傳令兵急匆匆的跑進來直奔段芝貴而來,見張鎮芳在傳令兵不敢吭聲了。大家都是官場上的人,張鎮芳與段芝貴起身去了旁邊的屋子,傳令兵這才敢稟報,「陸軍部電報,住宅北京的北洋第八鎮兵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