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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黨和保險團倒是啥時候都自稱是百姓的隊伍,這保險團裡頭的低級官兵倒也大都是當地百姓的子弟。可這上頭真正能說上話的卻都是那些外地來的人。大家和這些人非親非故的,想找這些人辦些事都不行。在百姓們看來,鄉里鄉親的不都是關係麼?關係到了,大家都可以行得方便。這才是本地人的意義所在,這才是同鄉人的意義所在。千百年來大家都是這麼過的,這也是唯一能夠保證自己利益的途徑。
而像這人民黨這樣,說著為了大家的利益,實際上只是讓大家更加辛苦的勞動。這根本不是自己人。如果不是現在百姓們知道自己能活命,只能靠吃人民黨掌握的糧食,只怕就不是說這些話,而是早就有人要鬧起來了。
醬紅臉龐的難得的沒有反對,其實他也有著屬於自己的疑惑。這倒不是如同朱三這類人那樣,對於幹活斤斤計較。他之所以一直「幫著」人民黨說話,但是在內心深處,這位兄台有一種懷疑。人民黨是不是真的站在人民這邊的。人民黨的話說的其實有理,如果不能趁現在把水利給修了,把地給平整了。明年的糧食就沒法有收穫。而且地方上也絕對會亂起來。這些被反覆灌輸的內容不僅這位兄台相信,其實包括朱三這類人也說不出什麼其他道理來。
醬紅臉龐的兄台知道,越是說這種大話的人,就越不可靠。在建設水利項目的時候,保險團那邊的人已經說了,現在重點興建的幾條溝渠都是要用磚壘了,然後用什麼「水泥」砌了表面。鳳台縣農民精通農活的可不少,大家光聽這些工程的量,立刻就泄了氣。那些什麼「水泥」到底是什麼大家並不清楚。但是大家都知道這些工程若是沒有三五年根本就干不完。對於百姓來說,誰肯為了三五年後的利益辦事。自己能不能再活三五年還不好說呢。這就是那些不怕幹活的百姓為什麼心存顧慮的原因。
不過即便如此,朱三的話卻沒有讓這位醬紅臉龐的兄台徹底失望。人民黨這些人看著都是有學問的人,而且到現在為止,這些人說到的東西可都是做到了。只要這次他們真的能在冬天來臨之前把房子給大家修了,那麼就說明他們沒有說瞎話。這幫人就有跟隨的價值。
雖然很多人對與這個墾荒旅的營地非常不滿,但是凡是肯勞動的人都清楚,在這個災年裡頭,如果不這麼辦,大家根本活不下去的。飯總不能生吃,平日裡收集燒火的燃料就得費多少事,大家都很清楚。水災之後鳳台縣到底是什麼一個慘狀大家也都很清楚。若是讓大家自己做飯,不說別的,光這燒火的柴火就鬧能出人命來。
人民黨與鳳台縣百姓們共同創造出來的這個局面固然混亂,固然充斥著各種矛盾,但是好歹還算是「人民內部矛盾」。在鳳台縣有著另外的一大批人,甚至在人民黨的同志眼中,他們也不能完全歸為「人民範疇」。甚至很大一批人根本就把這些人視為麻煩。他們就是聚集在鳳台縣的災民。
第零章 各式各樣的波線(十)
鳳台縣的百姓們享受的難得的假期,這種祥和的氣氛甚至感染了衛隊。他們對那些聽花鼓或者聊天百姓們摸出個土豆慢慢啃的情況也裝作沒看見。即便是墾荒旅的警衛隊,這些日子也沒有真的吃飽過。直到收穫之後才吃上了貨真價實的飽飯。終於擺脫了持續了幾個月的飢餓狀態之後,大家在這件事情上特別有同情心。
看到警衛隊沒有吭聲,百姓們也放了心。畢竟收穫之前,墾荒旅專門交代過,現在的糧食是給大家過冬的,食堂會一直開到明年收穫結束。這個理雖然沒錯,不過這根本阻止不了大家在收穫的時候「適當」往自己口袋裡頭塞那麼一兩個土豆的。
不過大家吃的也不多,在百姓們眼裡頭,夾帶出來的土豆是自己的,食堂的飯不用掏錢,是白吃的。搶種出來的土豆味道實在不夠鮮甜,比起食堂做熟的飯菜差距頗大。就是這些享受假期的百姓也沒有真的想把這些土豆當成主食。就算是摸出來也是一兩個。衛隊並不認為該為了這一兩個土豆就抓人。鄉里鄉親的,為了這麼點小事撕破了臉完全沒必要。
在休息人群視力勉強能夠達到的地方,一小群身影彎下了腰,儘可能避免被人看到。這群人有八個,一半是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一半十來歲的孩子。他們都是衣衫襤褸,頭髮亂的跟草一樣。臉雖然也算是洗過,不過耳朵與脖子上有著厚厚的污漬。這些青年與孩子們雖然都是身體靈活的年歲,但是彎著腰行走還是很累的,走了一段路,被落在隊伍最後的孩子忍不住停下了腳步,他直起了腰,氣喘吁吁的問道,「哥,我累了。」
「再走一段就到了。」一個額頭上有條很明顯的白色傷痕,傷痕看上去像是一條白色的蚯蚓一樣在額頭左上方。應該是條刀疤。這位刀疤頭青年聽到那孩子這麼問,隨口答道。他回頭一看,只見那孩子就站在後頭不動,於是急忙跑過來,一把按住孩子的頭讓他蹲下來。
「你站起來幹什麼?讓人看見怎麼辦?」青年低聲訓斥道。
孩子怯生生地說道:「我知道了哥。」然後他又有些擔心地問道:「哥,地里真的有吃的麼?」
「上次我拿回來的白薯你沒吃麼?」青年很不高興的問道。
聽了這話,孩子像是回味起絕世美味一樣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哥,上次只有半個白薯。這次我想吃一整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