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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袁世凱起身到了桌邊,磨墨粘筆,思忖一陣,寫了首詩「百年心事總悠悠,壯志當時苦未酬。野老胸中負兵甲,釣翁眼底小王侯。思量天下無磐石,嘆息神州變缺甌。散發天涯從此去,煙蓑雨笠一漁舟。」
一年前袁世凱被慈禧打擊的最厲害的時候,他甚至已經準備好隨時被攆回家的心理準備。那時袁世凱心灰意冷,幻想著自己當個漁翁,乘坐一葉小舟,在無人的野地里垂釣。現在回想起當時心境,這詩還是能做出來的。
把這詩讀了幾遍,袁世凱心境逐漸平復下來。去了這浮躁心思,袁世凱漸漸恢復了往日的冷靜。陳克就算是測算無疑又能如何?天意就是天意,袁世凱現在看似風光,其實前途依舊風險甚多。攝政王載灃再說不許宗室製造流血衝突,保不准宗室裡頭哪個傢伙犯起二來,在紫禁城,在很多地方,想殺人都是能殺的。面對這種風險,袁世凱並不在意。諸葛武侯說過「聽天命盡人事」,陳克再能未卜先知,可在他與袁世凱頭上都有天意呢。而天意到底對誰眷顧些可難講的很。
想到這裡,袁世凱把寫好的詩扔在火盆中燒了,轉頭叫了親兵進來,「傳令,北上!」
就在北京南郊,攝政王載灃最後一次嘗試用滿清的權力挽救滿清的命運。袁世凱接到了攝政王載灃的詔書,被加封了諸多官職和榮譽頭銜之後,攝政王載灃以袁世凱有「足疾」為由,強行剝削了袁世凱的權力。命袁世凱速回老家養老。
載灃自己都不認為這道詔書真的能有效果。他知道袁世凱只要回到中央,借著各路朝廷中力量的支持,以及洋人的支持。載灃不可能斗得過袁世凱。
這道詔書雖然蠻橫無理,可是某種意義上也是和平解決問題的最後可能方式。載灃是表明自己心甘情願的接受不善待大臣的惡名。但是他也不會再做更多無理要求了。滿清歷史上比這更惡劣的不善待臣下的事情數不勝數。如果皇權依舊,載灃這做法也未必談得上過份。
可是滿清的皇權已經不再依舊。
在眾人的驚愕中,袁世凱恭恭敬敬的拜服接受了這道詔書。這個消息以極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個北京。
率先起來反抗的並不是軍隊,而是京城的警察。袁世凱既然知道了載灃的安排,他也自然不肯背上兵變的惡名。能有效威懾卻又不是軍隊的只有警察。袁世凱一手建立的警察系統在這次馬匪肆虐中承擔了守衛京城的工作。他們歷經艱辛總算是維持了京城沒有大規模內亂。沒想到平定了馬匪的袁大人竟然遭到了這樣的對待,早就已經暗中商議好的人一帶頭,義憤填膺的警察們放棄了職務,走上街頭開始遊行抗議。
平素管理京城的就是警察,他們親自遊行抗議,還有誰能阻擋。隊伍所到之處,各個衙門紛紛關門。憤怒的警察抗議無門,乾脆到紫禁城門口去抗議。紫禁城大門緊閉,衛兵們雖然不允許警察進入,卻也不敢驅散。
以警察抗議為先導,接著是各行各業組織起來一起抗議。北洋在京城勢力雄厚,只要有人領頭,對袁世凱「感恩戴德」的各界紛紛抗議請願。要求朝廷收回成名,繼續任用袁世凱。
載灃就乾脆躲在紫禁城中不出來。他就準備看看,到底這幫人能夠耗多久。
這幫人的確是準備耗下去了,他們不僅圍堵紫禁城,更是圍堵個宗室家。宗室知道自己惹了眾怒,也不敢出門。
接下來的幾天裡頭,北洋軍兩鎮新軍包圍了北京,卻根本不入城。載灃被堵,任何試圖傳消息出去的人都被「各界群眾」攔住不讓走。以往他們遇到此事自然是對阻攔者狂施暴力,現在卻只能陪著笑給「各界群眾」解釋,「各位爺,讓讓路行不行。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啊。」
奉命行事也不行!群眾讓這些人交出詔書,若是亂命的話,群眾絕對不讓這些人出去。北京的滿清統制終於在北洋組織的「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裡頭」完全成了一個個可憐的孤島。
不僅是北京城癱瘓了,官僚系統也癱瘓了。所有各部門可羅雀,在這場宗室希望利用滿清威望來最後賭一賭未來的場地中,根本沒有京城官員支持攝政王載灃。
各國使館團再次要求載灃結束這等「無政府」局面的時候,群眾倒是給洋人讓路。由於早就知道洋人的行動目的,「人民群眾」甚至第一次給洋鬼子們叫好支持。
載灃對此依舊置之不理。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北洋在中央實力雄厚,載灃是鬥不過的。現在載灃要看的是各省督撫的意見。如果各省督撫聯合起來反對袁世凱,袁世凱最終也會屈服的。
這場北京的大圍城堅持了15天之後,一直對此不置一詞的督撫們終於拍法電報進京。第一個拍法電報是卻是兩廣總督張人駿。張人俊並不是北洋一系,老頭子還是頗為忠於滿清的。但是這次,張人駿認為朝廷剝奪袁世凱官職一事是「亂命」。袁世凱有功無過,不該遭受這等對待。
這封電報一發,其他各省紛紛相應,除了被人民黨控制的安徽與湖北之外,大部分督撫都支持袁世凱。不支持袁世凱的,也只是沉默不語。
載灃倒也朗利,見到已經是天下四分之三的督撫都支持袁世凱的局面,他坦然對裕隆太后說道:「我已經盡力了。」
載灃隨即以攝政王的身份發了詔書,「恢復袁世凱一切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