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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遠滿腦子想的都是老師昨天說的話,也是雲山霧罩的不明就裡。也不知道是想的太多,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到了最後,尚遠竟然想不起來老師到底說了什麼。當天晚上尚遠再次去老師那裡登門拜訪。
尚遠認真的告知「老師的教導完全沒有記在心間」這個事實之後,李鴻啟先生忍不住大笑起來。
「看來你卻沒有記恨我。」李鴻啟先生笑的極為開心。
「我怎麼可能會記恨老師呢?」尚遠連忙說道。
「望山,上次你走的時候我給你說過什麼?」李鴻啟先生問道。
「這……,我忘了。」尚遠回答的很乾脆。
李鴻啟先生的記性卻好的很,他答道:「上次我說,如今天下殘暴悖佞,已是大亂。而哪次朝代更迭不是如此。如何對待天下的暴虐、殘酷、無恥,如何從這些暴虐、殘酷、無恥中掙脫出來,以堅定的態度革除一切不義,對於像你們這樣有志氣的人來說,是非常艱難的事情。當今中國,只要滿清一倒,便是大亂。註定是哀鴻遍野,伏屍百萬。你們便是讓天下更亂,也不用在意。這是中國之氣運,單憑你等是絕對阻止不了的。你等能做的,就是治了這大亂,趁著這大亂,掃盡沉疴,從根子上剷除了一切不義。」
聽到老師重複這些話,尚遠的神色已經嚴肅起來。
李鴻啟看著自己的愛徒,同樣嚴肅地說道:「上次文青看著迷茫的很,你是自以為了不起。我也只能說到這個地步。其實天下的每個人心裡頭都有著暴虐、殘酷、無恥。只是這人心的黑暗之處,誰都不肯承認。凡是肯承認的,必定是踏踏實實的勞動者。如同袁世凱,慈禧,他們受了那麼多罪,幹了那麼多事之後掌了權。掌權之後就用這暴虐、殘酷、無恥干起事來。不管天下人怎麼看他們,他們的確幹了非同一般的事情。你能明白麼?」
「老師,我明白了些。」尚遠答道。
「我看了文青給你寫的信,他已經看到了自己的黑暗之處,而且他已經找到了克服心裡頭這些暴虐、殘酷、無恥的法子。那就是當個真正的勞動者,坦坦蕩蕩的活著。這暴虐就變了勇敢,殘酷就變了堅定,無恥就變了謙虛。望山,你覺得袁世凱和慈禧那等人齷齪不堪,不願意學了他們。滿心只想學著當個勇敢、堅定、謙虛的人。學了這些樣子那只是徒有其表而已。便如同和尚,精研佛法,記誦明辨,但如不存慈悲布施,普度眾生之念,雖然典籍淹通,妙辯無礙,又有何用。」
聽了這話,尚遠有恍然大悟的感覺。可按照老師所說,自己與陳克之間的差距竟然如同天塹鴻溝般。這讓尚遠完全不能接受。
李鴻啟並沒有讓尚遠頓悟的意思,他接著說道:「所以我昨天說你是個小人,你太愛給自己做個評價了。評價的事,說白了是身後事。當前的事,是大家要好好生活。革命也好,造反也好,甚至當個攔路搶掠的剪徑強盜,所求的也不過如此。所以文青在信裡頭反覆說,不是你們領導革命,而是人民需要革命。我覺得他說的對啊。你若是覺得文青說的有理,自己願意為天下百姓的生活出把力,那就跟著文青干,若是你不願意。那我勸你還是早早的自謀他路好了。文青現在寫信勸你,那說明他以後定然會努力讓你們人民黨所有黨員都有共同的信念。你若是做不到,還強行坐在現在的位置上,下場一定不會好。」
尚遠對老師的預言並不在意,他思忖一陣問道:「老師,你為何說,文青做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該做的。而我所做的事情,都是我想做的。」
「是你覺得文青做事勇敢、堅定、謙虛。他自己對別人的評價根本不在意,哪怕天下人都罵他,他覺得這事情該這麼做,他就一定會這麼做。你做事是為了得到別人勇敢、堅定、謙虛的評價,若是你在意的人一批評你,你只怕就不會這麼做了。」
聽了老師的話,尚遠幾次欲言又止,最後他苦笑道:「老師,我現在才知道,我真是蠢的不可救藥。」
聽了這話,李鴻啟大笑道:「你若真的這樣想,那可就太好了。若是真的知道自己蠢的不可救藥,那就一定會謙虛謹慎的學習。看,有了這個念頭,你立刻就成了一個謙虛的人。」
尚遠本以為老師在嘲笑自己,可仔細一想,老師說的竟然一點沒錯。越是知道自己蠢的不可救藥,反倒會真的謙虛謹慎起來。所謂的美德不過是這麼一碼事,尚遠發現自己除了苦笑之外,也只有苦笑了。
第五十四章 爭奪與重組(六)
或許是尚遠終於明白自己「蠢的不可救藥」,精神上所有的壓力反倒釋放一空。以前尚遠也是個愛挑剔的人,看每個人都是不合道義禮法,現在收了這個心思,尚遠從來沒有覺得像現在一樣輕鬆舒適。整個世界仿佛變了一個全新的樣子,那些無恥卑鄙若是從個人利益角度看起來,也變得「新鮮可愛」起來。例如,議員們的諸多奇葩發言甚至能引發尚遠的輕笑。
嚴復和馮煦完全不知道尚遠到底遇到了什麼好事,不過兩人素來自持身份,不肯在這等事情上尋根問底。另外他們對滿清朝廷裡頭的大臣了解的遠比尚遠多,兩人已經清楚的看到,局面已經到了圖窮匕見的邊緣。
各省督撫都下了決心,絕對反對一人一票的議員投票模式。袁世凱若是不答應,他們寧肯現在打道回府。督撫們的想法很簡單,「反正你袁世凱現在也不敢動我們,你不肯同意我們的要求,我們就給你拖。若是你敢動了我們的官職,那就是袁世凱你背信棄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