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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把新娘給送回來之後,就是一通傳統流程。為了照顧何汝明的面子,陳克還在北京和天津各大報紙上登了GG。何家是老天津,本地親朋故舊可不少。陳克花了不少錢安排他們坐火車從天津到北京。這相當於21世紀飛機接送親友了。不少何家的親戚都是第一次坐火車,也算是給給何汝明掙了份臉面。陳克住的院子不大,幾十桌酒席擺不下,何汝明也擺了酒席,用於招待重要客人,其他的酒席用布簾一搭就直擺到了門外的街上去。總的來說,事情還行。
新婚夫婦拜天地,喝了合卺酒基本流程也快完成了。就在此時,院子外面有些微微的異樣。武星辰沒有和王士珍打過交道,但是這次來的賀客當中北洋的不少,只怕有照過面的。陳天華算是個名人,還有通緝令在身,萬一被人出來也不合適。他和武星辰也都躲出去了。跑腿的是謝明弦,聽見有騷動,他先出去看看。片刻之後,謝明弦帶了個穿著日本和服的男子進來,北洋官員都不怎待見日本人,不少人已經有些斜眼看著來者。
來的是黑島仁一郎,他什麼都沒拿,臉上滿是長途跋涉之後的疲憊。在婚禮這個場合,黑島強打笑容,用日本的禮節規規矩矩給陳克鞠了個躬。「文青先生,在下恭祝您新婚快樂。」黑島的漢語經過幾個月拼音學習之後,還真進步極大。
陳克沒有向上海黨支部發過結婚的消息,黑島也絕對不會是來恭賀的。看著黑島那掩藏不住的焦急,陳克臉色已經變了。周圍的人都是老官場,哪裡看不出這些。陳克強打起精神,勉強笑道:「多謝黑島君前來。明弦,安排黑島君坐。」謝明弦知道陳克的意思,引著黑島離開了。
大概流程接下來就是送新娘子進洞房,然後新郎官出來接受大家的敬酒。陳克酒量本來不錯,但是心中有事,被一通灌竟然很快就醉醺醺了。正好借著不勝酒力,得出出酒的藉口,陳克出了門。謝明弦連忙帶著陳克到了最遠的那桌,經過其他桌的時候,大家紛紛起身攔住陳克又是一通灌。到了黑島那桌,陳克只覺得頭暈目眩,耳朵裡面都是雜音,黑島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什麼,陳克全然聽不清。
心裡焦急又遇到這事,陳克幾乎有些氣急敗壞了。他結婚,自然沒有隨身攜帶紙筆,定了定神,陳克把一根筷子在酒杯中蘸了蘸,遞給黑島,然後用自己覺得不大的聲音說道:「我聽不清,寫下來。」
黑島用詫異的神色看了看陳克,接過了筷子。「社會調查出了問題,有些同志參與了上海暴動。現在上海全城大搜捕黃埔書社的成員。」黑島刷刷點點的寫到。看完這行字,陳克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他彎下腰,把手指塞進嘴裡面扣動喉嚨。很快就起了效果,一通翻江倒海的大吐之後,陳克把胃裡所有的酒都給吐了出來。
何穎已經是第三次偷偷掀開蓋頭了,新郎官還沒有回來。在外面一陣陣吆五喝六的猜枚聲中,她覺得又緊張又興奮。還有一種隱隱的畏懼。姑姑何倩這幾天陪著她,也告訴她一些成親的事情。據說自己未來的丈夫陳克為了和自己成親,甚至動用到直隸總督,北洋大臣袁世凱來說媒。何家與袁世凱也有過來往,何穎甚至還在家見過袁世凱一次。能動用到這樣的大人物來說親,何穎心裏面還是欣喜興的。
聽姑姑說陳克一人在北京,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推動的。難道幾次見面之後,這個人對自己就如此念念不忘麼?何穎還記得自己見過陳克四次,第一次在綢緞行,那個高大帥氣的男子和他的朋友一起來買綢緞。還有在寺廟前的再次見面。接著是馬車裡面看到陳克與自己家的管家起了衝突,但是臨走的時候,陳克帶著一種傲慢的笑容,很有禮貌的向車裡面點頭致意。最後一次就是在酒會上,酒會上中國人不多,其實何穎早就看到了陳克,他百無聊賴的慢慢啃著片麵包的樣子,何穎每次想起來就覺得陳克看著跟個感到無聊的小孩子一樣。自從得知陳克要和自己成親。何穎就忍不住把這幾幅畫面翻來覆去的想。每想到這個青年如此堅定的要和自己成親,少女的心中就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甜蜜。
成親雖然倉促了些,不過這些事情就不是何穎能決定的。她只能任由人擺布,然後在這裡等待。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笑聲,夾雜著「這麼照顧新娘子。」「沒看出陳先生如此體貼啊。」諸如此類的話。聽到門開的聲音,何穎身子一震。門又關上了,腳步聲有些踉蹌,看來陳克被外面的人灌了不少酒。想到這裡,何穎心中不知為何就生出一股怨氣。
蓋頭被揭下了,何穎抬起頭,身穿著新郎官黑色長袍的陳克把她嚇了一跳。屋裡面有些昏暗,那張英俊的方臉上不是何穎想想的那種喝過酒,加上入了洞房之後的喜悅所帶來的紅潤膚色。與何穎想像得完全相反,陳克臉部因為血色全失呈現出一種青白的顏色,加上一種驚怒,看上去極為駭人。雖然陳克也在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來,但是抑制不住的痛苦,還有驚懼的感覺在陳克臉上混合成一種說不說的表情。
「你辛苦了,喝杯茶,我從外面給你拿了些吃的。」這聲音是努力想說的溫和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冷,說道後來,何穎只聽到冬天極冷時牙齒忍不住碰撞的聲音。
何穎再也看不下去了,她連忙站起身,接過陳克手中的盤子隨手丟到一邊,然後一把拉住了陳克的手,急切地問道:「你生病了麼?」她感覺的到,陳克的手還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