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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凱伸手摸了摸光光的額頭,「幾道兄,這話就不用再說了。若是這事能辦成,我身後會有個什麼評價我自然是知道的。文青這麼做也是好意,我清楚的很。我在這裡謝過了。」
說到這裡,袁世凱突然嘆了口氣,「幾道兄,你真的是收了個好徒弟。此事只要能記上史書,幾道兄倡導之功千年不朽。我也能跟著你沾光,論起對讀書人的了解。幾道兄可比我強太多。」
嚴復正想解釋這不是自己先想出來的。卻見外頭進來了親兵湊前遞上了一張拜帖。袁世凱看完之後忍不住笑道:「說讀書人就到讀書人。幾道兄,蔡元培前來求見,這身份竟然是光復會會長。」
嚴復當然知道蔡元培是光復會會長,蔡元培與陶成章等人理念不盡相同,雖然最初是他辦起光復會來,可蔡元培後來反而與同盟會走的很近。人民黨崛起之後,同盟會勢力大受影響,先是安徽岳王會一度興起,沒幾天就灰飛煙滅。餘黨要麼併入人民黨,要麼跑去湖南。接著光復會脫離同盟會。再接著則是黃興宋教仁帶著華興會的革命黨人回湖南開創局面。幾番分裂的打擊下,同盟會是一蹶不振幾乎沒了聲音。身在人民黨中央的嚴復好久沒聽說過蔡元培的消息了。卻沒想到陳克把袁世凱要光復會前去見袁世凱的消息傳遞給陶成章之後,蔡元培居然親自出面。
「既然項城老弟已經答應,那我就先回去了。」嚴復起身告辭。
「唉?」袁世凱連忙阻止了嚴復,「幾道兄何必這麼著急?我知道你們那裡也忙的不可開交。不過見見蔡元培的時間你總是有的吧。而且見完之後咱們兄弟吃頓飯。這麼久不見,我可是真的想念幾道兄。」
嚴復知道袁世凱這麼幹也是想向光復會證明,人民黨尚且決定屈居北洋之下,光復會就不用想著借人民黨之力對抗北洋。不過陳克已經向陶成章言明過此事,現在露臉也不算什麼泄漏機密。最重要的是嚴復也對蔡元培的態度很有興趣。所以他也就留下了。
對待蔡元培袁世凱可就沒那麼客氣,他與嚴復原本就不是賓主落座,為了方便談話,兩人隨意的在緊挨在一起的兩張客座椅子上並肩坐下。現在兩人重新分賓主落座。袁世凱自然居中坐在主座上,排序第一位的客座則是讓嚴復坐了。蔡元培被引進客廳,向袁世凱見了禮。袁世凱一聲不吭,動也不動。
蔡元培見嚴復在,倒是吃了一驚。兩人在上海的時候因為馬相伯的原因也一度頗有來往。蔡元培知道嚴復北洋出身,袁世凱禮遇嚴複本來毫無問題。可現在嚴復已經是人民黨的首腦,兩軍幾次大戰,互相殺傷甚多。現在看他們兩人座位派次,儼然又穿了一條褲子。由於人民黨崛起,蔡元培這兩年到是頗為關注陳克的。想起最初見陳克的時候,陳克孤身一人拜見自己,那時候他滿心渴望能給光復會辦事,一旦光復會不給陳克機會,陳克立刻扯起人馬自己干。幾年下來,人民黨已經隱隱與北洋集團平分秋色,想到這裡,蔡元培心裡頭頗不是滋味。
不過不是滋味也只能忍著,蔡元培深深一揖,「袁公,在下應袁公呼喚而來。」
袁世凱自己也是讀書出身,只是沒能考取什麼功名。所以袁世凱本心裡頭始終不願意得罪文人,他命人帶蔡元培坐到了嚴復對面更下手的位置。
蔡元培畢竟沒有陳克或者嚴復這種長久的幹事經歷,雙方交談起來立刻就顯得非常艱難。袁世凱本意根本不是想把光復會如何如何。面對當前複雜的局面,段祺瑞第三鎮的目的就是守住浙江不要出事。由於光復會是浙江地頭蛇,袁世凱知道根本剿滅不了光復會。所以原本他甚至準備開出極為優厚的條件平息紛爭。
但是這世上道理本來就是「寧可和明白人打一架,不去和糊塗蛋說句話」。蔡元培身為一博學之士,說起話來卻完全體現不了他的身份。蔡元培當然可以認為袁世凱是個「只顧自己利益的實權派人物」。可袁世凱或許是和人民黨政戰兩路交道打得太多,一時半會兒也完全沒有適應蔡元培的想法。
袁世凱問蔡元培來幹啥。蔡元培就給袁世凱講革命。
袁世凱說蔡元培革命純盤胡搞,蔡元培就說我們有理想。
袁世凱說蔡元培的理想有問題,蔡元培就說我們有事實。
袁世凱說蔡元培的事實不清,道理不明,蔡元培說光復會體制先進。
其中夾雜著諸多往來。
袁世凱談,光復會別給我找麻煩。蔡元培回應,我們光復會不怕死。
袁世凱勸說,白白死人沒意義。蔡元培就抱以,我們以身許國,絕不向滿清低頭。
等袁世凱強不快,問蔡元培到底來幹啥。蔡元培竟然暗示袁世凱要認清形勢,大意在光復會這邊。
袁世凱暗示蔡元培「很多事情可以談」。蔡元培立刻就要求北洋軍退出浙江再談。
綜合了蔡元培文雅以及拐彎抹角的話,再聽袁世凱強忍怒氣保持理性的回答。嚴復實在是哭笑不得。這也是嚴復工作經驗多,見得多,總算是能看出端倪。而談話兩方,都不肯亮了底牌。本來應該酣暢淋漓的談判,變成了一種折磨。
嚴復原本就一直認為袁世凱是個實在人,現在他更確定了自己對袁世凱的判斷。袁世凱也有難言之隱,和人民黨合作,這種事情或許藏不住。但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暴露了具體合作的內容。所以面對光復會袁世凱想息事寧人,可樹欲靜而風不止。光復會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擺放自己的地位,還是抱持著對抗為主的心態,袁世凱的這滿心和解的意思竟然被當了驢肝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