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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辜鴻銘最喜歡的,則是陳克在書的附錄當中寫的關於「漢語拼音」的那章。現代的漢語拼音也是很多國學大師們的努力潔淨,其合理性自然是遠超當年的那些文人能夠達到的水平。辜鴻銘精通多國外語,對陳克的拼音十分讚賞。作為一個教育家,辜鴻銘非常能理解漢語拼音對於文化傳播的作用。陳克的書裡面倒是秉承了他「生產力發展」的概念,文章裡面直截了當的說道——中國擁有百里不同音的語言現狀,維繫中華文明統一的,是統一的文字。但是為了發展生產力,降低交流成本,統一的標準話是必須的。如果每個人都能聽懂普通話,那麼交流成本就會降低到一個空前的程度。
對陳克這種死扣「生產力」發展的態度,辜鴻銘認為陳克是一個人才。能夠貫徹自己的理念,而且能用自己的理念合理解釋世界的,絕非庸人。辜鴻銘對陳克很有興趣,而且他也詢問了陳克與嚴復的關係。在辜鴻銘看來,陳克的書繼承了嚴復《天演論》的脈絡,應該和嚴復關係深厚。
嚴復自然不會把這封信給陳克看,見陳克已經認同了「師生關係」。嚴復只是告訴陳克,儘快動身去北京。
第十六章
既然陳克決定了北上,同志們也就不再說什麼。唯一問題在於,誰和陳克一起北上。這可就讓大家覺得左右為難了。
在陳克去檢查校舍進度的時候,正好趕在飯頓上。兩人吃了午飯,華雄茂私下裡找到陳克,希望能夠和他一起北上。學校的宿舍已經快封頂了,梁木已經搭好,已經開始覆蓋頂瓦。午飯後大家要休息一陣,趁著這個時候,兩人在頂樓找了一個位置坐下。華雄茂有些惴惴不安的神色。看來他也知道,這個願望未必能夠實現。
「正嵐,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你覺得你能我一起去麼?」陳克笑道。
「文青還是覺得我在這邊的工作比較重要?」華雄茂說道。
「當然非常重要。」
「文青,你不在上海,我總感覺有些六神無主。以前跟著你做事的時候,就沒有這個感覺。自己負責一方……」說到這裡,華雄茂眉頭微皺,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你跟著我要做什麼?」陳克大概明白華雄茂的意思。
「你做啥,我做啥。」
「那我要革命,你呢?」陳克溫和質問。
「總感覺革命不是我想的那樣子。這些天做工作也想了不少。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這和我想的革命完全不一樣。」
聽了華雄茂的話,陳克站起身來,宿舍樓有三層,陳克他們就在最高的這層。現在還沒有安裝窗戶,從留下的窗戶位置居高臨下的看出去,遠處的農田、人家,還有更遠處的城市都清晰可見。陳克扶著窗台,一時也沒有說話。
不僅僅是華雄茂有疑惑,陳克也有疑惑。這個時代仿佛是一潭死水,不管下面如何暗流涌動,表面上看還是很好的。這是一個還沒有開始大規模內戰,小農經濟也沒有大面積破產的時代。社會矛盾依然尖銳,不過總的來說,對人民而言,世界依然按照以往的規律在進行。生活雖然十分艱辛,但是和前輩比起來,現在的日子也未必就差到哪裡去。
社會的變革還是在紙面上,在北京的朝廷內部激烈的爭吵。各地革命黨的起事,也如同飛蛾撲火,旋即就被剿滅。並沒有任何大的影響。看著外面一切正常的景象,農民挑著擔子,推著小車在田間行走,目的地就是城裡面的集市。他們腳步不急不緩,甚至有些悠然自得的模樣。在他們看來,生活就是如此,今天僅僅是昨天的複製。明天也僅僅是對今天的複製。
看著這些景象,都不用說革命這種激烈的運動,光是陳克講述給大家的社會內部的激烈變化,都仿佛不存在。能看到的僅僅是日復一日,一成不變的生活。就算是陳克本人,其實已經有些習慣了這種日子。
「正嵐,這次社會調查,你也多參加。看不到社會的變化,你自然不會相信革命必然會發生。」陳克終於說道。
「明白了。」華雄茂的聲音也沒有多少激情,看來整天蓋房子,他也消耗了很大的精神,「反正我無論說什麼,文青你都不會讓我去的。」
「沒錯。你還沒有完成黨交給你的任務,你怎麼去?撂挑子?」
「文青你不在上海,黨的工作你準備交給誰來負責?」華雄茂的話裡面有些鬱悶的意思。
「有什麼問題,黨組織開會討論。你也有發言權啊。別說的跟同志們對你有什麼意見一樣。組織紀律是第一位的。這點你一定要牢記在心。」陳克語重心長的勸說道。此時陳克實在是不能說的更多,同志們必須自己邁過這道坎,而不是在陳克從頭到尾的指揮下工作。這也是陳克為什麼一定要離開一段的重要原因。
安撫了華雄茂,陳克又回到作坊。他和齊會深要討論一下社會調查的事情。院子裡面還是很熱鬧,院子裡面用木樑和茅草臨時搭建的露天教室,一位同學正操著一口溫州話在黑板前說著溫州當地情況。自從開始社會調查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大家按照地域討論,總結出來家鄉的情況之後,他們自己先去講台上講述一番自己的見聞。明顯看得出,這位同學已經有些怯場,說話吞吞吐吐,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下面聽課的居然還有陳天華,他倒是沒有說什麼,而其他聽課的同學有些已經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