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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袁世凱看來,人民黨的幹部都非常年輕,而精幹之處比起北洋集團的青年有過之而無不及。一般的人坐在軍機大臣袁世凱面前的時候,屁股只敢坐一半,而且隨時準備站起來。人民黨的年輕信使路輝天穩穩噹噹的坐在椅子上,卻一點都不讓人感到有什麼做作之處。他態度平靜專注,注意力高度集中。人民黨對北洋的大勝並沒有讓這個青年有絲毫的矜持或者傲慢,談起戰爭,青年仿佛在談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這種敘事性的言語實在是不符合袁世凱平日裡的交談。
先介紹了北洋軍被俘軍官的近況,告知他們得到了最好的救治,大部分軍官身體情況尚好。路輝天看袁世凱神色放鬆下來,這才接著說道:「袁先生,如果我們按照北洋軍被俘軍官兩年的收入來計算贖金的話,您覺得這個計算方法合適麼?」
「收入?」袁世凱敏銳的判斷出了其中的關鍵字。軍餉與收入是完全不同的兩種計算方法。單按照軍餉來計算的話,八百多被俘軍官一年收入也就是二十幾萬大洋。但是按照「收入」來計算,那至少得翻翻。而且江北提督與段祺瑞的收入則要翻得更高。
路輝天點點頭,「對,按照收入計算。兩年的話,這些人最少得有一百二十萬銀元的收入。這不是一筆很小的數目,即便是袁先生坐擁交通銀行,我們認為一次性付清也是件不輕鬆的事情。」
「哦?」哪怕是心裡頭認同陳克的觀點,袁世凱只是莫測高深的笑了笑。
路輝天根本沒有對這笑容有任何反應,他繼續說道:「我們陳主席的意思是,如果這一百二十萬銀元並不直接支付,而是作為漢陽鋼鐵廠入股資金的話。袁先生覺得是不是對大家的經濟情況都會好很多?」
這個提議實在是大出袁世凱意料之外,陳克並沒有北上的意思,卻是要插手漢陽鋼鐵廠。更加潛藏的含義是要插手漢陽兵工廠。這筆買賣可是絕對的有賺無賠。人民黨現在已經很強大了,若是再能得到足夠的武器,漢陽造的品質在國內可是鼎鼎大名的。
「倒是辛苦陳文青替我想這麼多。」袁世凱依舊是莫測高深的模樣。
「想說服湖廣總督趙爾巽,光靠軍事力量是不行的。我方認為需要政治軍事雙管齊下。所以希望袁先生能提供政治上幫助,如果需要我們武力恐嚇趙爾巽話,我們自然會出動部隊。那時候如果盛宣懷先生也在湖北,這種事情就好辦了。但是不管動用什麼手段,我們要的是漢陽鋼鐵廠的生產能力,把漢陽鋼鐵廠打爛了有什麼意義呢?這不過是憑空摧毀了咱們中國的重要工業企業。趙爾巽或許不心疼,可我們人民黨還心疼呢。」
即便袁世凱再嚴肅,聽到這話之後他也有點忍俊不禁。北洋和人民黨唱雙簧的話,袁世凱有信心讓趙爾巽乖乖屈服。但是這就意味著北洋要與人民黨達成政治攻守協議。雙方在幾個月前還在血戰,幾個月後就這麼合流,或許這才是最大的笑話吧。
「難道文青還想在朝廷裡頭混個一官半職不成?」袁世凱發揮了他的幽默細胞。
「滿清要不了幾年就會倒,誰願意給它殉葬啊?」路輝天說的更加直白。
這個計劃並非全不可取,讓袁世凱一把手拿出120萬銀元,也是他絕對不能輕易承受的數目。相比之下,如果能夠掩人耳目,漢陽鋼鐵廠的控制權反倒是完全可以接受的籌碼。即便是人民黨得到了漢陽鋼鐵廠又能如何?漢陽鋼鐵廠這麼大,人民黨絕對不可能把鋼鐵廠挪到安徽去。想打跑人民黨或許不容易,想破壞漢陽鋼鐵廠反倒是很容易的。不用直接破壞廠區,只要截斷了鐵礦石與焦炭運輸,漢陽鋼鐵廠立刻就得停工。更別說現在漢陽鋼鐵廠其實已經有北洋盛宣懷的介入與控制。這筆買賣的成功機率倒是大得很。
唯一讓袁世凱擔心的是這筆私下交易的風險,最大的風險就是人民黨其實根本不想合作,而是想把袁世凱給套進去,等交易完成,證據確鑿,人民黨把這筆交易給徹底曝光,那時候袁世凱根本就無法脫身。
沉吟間,袁世凱就聽路輝天說道:「袁先生,我知道你的擔憂在哪裡。不過是怕我們事後過河拆橋,把你給賣了。那我這麼說吧,我們想害您,根本不用費這麼大功夫。滿清朝廷裡頭都風傳,戊戌變法的時候,光緒給您下了一道詔書,讓您進京勤王。結果您把詔書送給了慈禧,反戈一擊,讓光緒被囚禁。帝黨對您恨之入骨。慈禧今年七十多歲了,她還能有幾天活頭?慈禧一死,帝黨若是上位,您覺得他們會怎麼對您?」
這件事是袁世凱近期最大的心病之一,被年輕的路輝天一舉戳穿,袁世凱心裡頭大驚。不過他臉上尚且能壓得住。
就聽路輝天繼續說道:「我們若想用什麼陰謀手段,那根本不用在漢陽鋼鐵廠這件事情上動什麼手腳。我們現在就在京城裡頭散布謠言,說您擔心慈禧死後光復重掌權柄,您準備給光緒下毒。讓他死在慈禧前頭。你想,慈禧這麼聰明的人,她難道不知道光緒對她恨之入骨?我們可以再加一點小小的消息,聽說慈禧現在病了,光緒得知此事之後,嘆道,病的好。那麼慈禧死前難道不會把光緒置之死地?而那時候,光緒與慈禧先後斃命,無論是帝黨上台還是後黨上台,您覺得他們會怎麼對您?」
這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了,袁世凱這麼多年哪裡受過這等惡氣。他臉色登時就陰沉下來,拳頭也忍不住握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