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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鎮濤腦子裡面激烈的思考著,他很想大包大攬的把一切責任都給承擔起來,不過他也知道陳克絕不是好哄騙的。而且即便不說實話,周鎮濤也不知道陳克準備怎麼懲罰自己和李廣善。咬咬牙,周鎮濤說道:「我問的是有沒有什麼戰略方向,李廣善同志當時告訴我,就他所了解的情況部隊可能會解放河南。」
陳克笑道:「那這不就結了。你們只是說起此事,李廣善同志也只說了自己的判斷。這違反了組織紀律,不過這並不是一個故意探聽情報的事情。我且不說你為什麼這麼做,到底是犯了什麼錯誤。戰前打聽戰鬥安排的事情多了去,要這麼追究,一半以上的同志都先得關了禁閉再說。為了當主攻部隊,我還見過到我這裡打聽消息的同志呢。」
周鎮濤聽了陳克的話,也不知道該是放心,還是不放心。聽陳克的意思,他並沒有太把泄密這件事當太大的事情,這意味著陳克不會嚴厲的懲處李廣善。不過周鎮濤並不認為陳克對整風的事情同樣會這般輕輕放下。雖然心裏面抱著不能讓李廣善承擔責任的想法,可是周鎮濤想到如果遭到陳克嚴厲的懲處,心裏面也是頗為不安。
果然,陳克收起了笑容,「既然周鎮濤同志你來了,也說起這件事了。我想問問,你為什麼要反對這次整風呢?」
周鎮濤知道該來的爭論還是得來,他像是要鼓起自己的勇氣般深深吸了口氣,這才答道:「整風撤掉了太多的同志,這些同志都是辛辛苦苦上來的。我覺得陳主席你不仗義。做錯了事情是該批評,哪怕是你私下打罵呢,可你不能毀了這些同志的前程。」
「你覺得丟了官就是沒了前程?同志們辛辛苦苦的付出這麼多,目的就是為了當個官?」陳克的臉色已經變的嚴峻起來,「那我問你個問題,咱們也犧牲了不少同志,那這些同志犧牲的時候是為了什麼?咱們剛到根據地的時候,你也參加了救災。那時候咱們一個保險團,連個官位都沒有,那些在水災裡面犧牲的同志是為了什麼才捨生忘死的?」
這個問題實在是有夠沉重,周鎮濤聽說李廣善被人民內務委員會的同志帶走的時候就知道事情被發現了,他立刻趕往省委想見陳克。在等待陳克的時候,他也想了很多可能發生的對話。在周鎮濤的想像中,陳克最大的可能是用「矯枉過正」之類的話來解釋,可周鎮濤萬萬沒想到陳克居然會提出這麼沉重的話題。
想起那些和自己一起投身革命,在五年多時間裡面犧牲了生命的同志,周鎮濤只覺得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了。是的,那些同志並不是為了榮華富貴而參加革命的,包括周鎮濤在內,那時候根本沒有想過以後的事情。大家當時固然沒想到會遇大水災這樣艱險的局面,害怕歸害怕,每個同志都是玩命去工作,去勞動的,去戰鬥的。沒有人是為了官位才堅持在第一線。
想起這些同志的犧牲,又想起自己那句「毀了前程」的話,周鎮濤只覺得身上一陣冷一陣熱,連呼吸都艱難起來。
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了陳克的聲音,「周鎮濤同志,我問你,為什麼黨旗與軍旗都是紅色的?」
為什麼是紅色的?周鎮濤記得聽過這個問題的解釋,只是現在他腦子裡面一片混亂,根本記不起這個問題的答案。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周鎮濤又聽到了陳天華的聲音,「周鎮濤同志,你記得就是記得,不記得就是不記得。你這麼不說話算什麼?」
「我……,我忘記了。」周鎮濤強行打起精神回答道。
「那我再告訴你一遍,因為黨旗和軍旗是烈士們的鮮血染紅的。」周鎮濤聽陳克語氣嚴厲的說道,「你說我們撤了一些同志的職務就是毀了這些同志的前程,那我問你,用自己命染紅黨旗和軍旗的那些烈士,他們的前程讓誰給斷送了?想站在烈士們功勞簿上把當官作為前程的那些人,是不是想用這些烈士的鮮血染紅自己的頂子?!」
沒有任何話能夠如此有力的剝奪了周鎮濤的勇氣,周鎮濤不僅找不到任何能夠與陳克這些話爭辯的內容,他的身體開始顫抖,連站立的力氣也仿佛被剝奪的一乾二淨。伸手扶住了旁邊一張椅子的椅背,周鎮濤才支撐住了自己的身體。接下來,他不得不坐在椅子上,不這樣的話,周鎮濤感覺自己的雙腿都支撐不下去。
陳克與陳天華都沒有吭聲,兩人臉色陰沉的仿佛能滴下水來,兩雙眼睛緊緊盯著不久前還自認為占據著道理的周鎮濤。陳克自己也覺得極為詫異,因為他成長的時候,死人已經是很不常見的事情,而且死亡也大部分是年老體衰而去世。即便談不上多麼寧靜,也算是壽終正寢。但是在20世紀初的這幾年,陳克終於認識到在這個時代,死亡只是極為稀鬆平常的事情。老年人會死,中年人、青年人、少年、嬰幼兒的死亡率並不比老年人更低。人民黨的同志們即便是獲得了戰無不勝的巨大的成就,在軍事和建設中犧牲的革命同志也有幾千人。人民黨在革命中所殺死的敵人則數以十萬計。
死去的同志和敵人,絕大部分都不到50歲,大部分不到40歲,甚至不到30歲。如果這麼多同志和敵人的生命,只是換取了一小撮人當官的前程,陳克認為這簡直是無與倫比的荒謬。他不是為了實現一小撮人的榮華富貴才矢志不渝的投身革命的。
陳天華突然站起身衝著周鎮濤惡狠狠的啐了一口,轉身出了陳克的辦公室。他原本是覺得周鎮濤只是想法錯誤。可聽陳克提及了犧牲的烈士,陳天華又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在河北搞農會的時候,那位堅持要留下來守護農會飼養場的老人。老人家曾經與滿清戰鬥過,家裡人都被滿清殺害了。最後的容身之所就是農會的飼養場,在最後的棲身之地也將被滿清摧毀的時候,老人家選擇了留在農場,而且瞅機會刺殺了當時還是滿清走狗的北洋軍軍官。